第322章 一劍恩仇（3）

  華燈初上，關於龍旭軒和軒轅良和的消息半分也沒有傳過來。


  清漪心急火燎地來回踱著，生怕龍旭軒出了什麽意外。軒轅珩時而勸上一勸，但是他自己的狀態也好不到哪裏去。


  有暗衛來報，說是見龍旭軒和軒轅良和進了皇陵，自此再不知情況了。清漪越來越焦躁，索性與軒轅珩一道出了宮，直接朝皇陵奔去。


  西陵建國不過十餘年，並沒有建立皇陵。那皇陵是南越之物。


  二人匆匆趕到時，夜已大黑。皇陵外頭係著兩匹馬，應該是軒轅良和與龍旭軒的坐騎。


  天寒地凍，無一絲暖意。軒轅珩為清漪搓著手，二人時不時地跺一跺腳。


  夜半時分，才看到從皇陵裏頭走出來一道身影。


  “師伯——”清漪欣欣喜迎過去，卻發覺是一臉寒霜的軒轅良和。


  她臉上欣喜盡數褪去，再不見有人出來。


  “怎麽？出來的是朕，很失望？”軒轅良和冰冷地嘲諷著。


  軒轅珩忙道：“不不不，父皇能夠平安出來，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黑夜之中，雖然皇陵周遭懸著燈，卻看不清軒轅良和的神色。他驀地歎了口氣，道：“你二人進去吧。”


  清漪狐疑地看了一眼軒轅良和。


  軒轅良和又道：“朕的兒子尚在這裏，難道朕會害他不成？”


  饒是他如此說，清漪的防備之心卻並未就此收起。


  軒轅珩轉移話題道：“父皇如何回去？”


  軒轅良和回道：“騎馬回去。”


  軒轅珩撫額，道：“那父皇一路小心。”


  軒轅良和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清漪與軒轅珩二人這才進了皇陵。一進門，那足足有千斤重的石門便自動關上了。清漪蹙眉道：“他不會想把我們關在這裏吧？”


  軒轅珩一邊觀察著室內的場景，一邊回道：“既然來了，就別想這麽多。若他真有此意，你我也躲不過此劫。”


  隻見那皇陵內部建造得和宮殿無差。準確來說，是和西陵皇宮無差。宮殿屋舍、花園池塘樣樣俱在。憑借著對皇宮的熟悉，軒轅珩拉著清漪的手，很快便走到了皇帝所處的住所。


  然而，並無龍旭軒的身影。


  軒轅珩心念一動，去了皇後的容華殿。


  隻見那碧瓦飛甍，琉璃生輝。推門而入，便看到一個素衣男子靠在一具棺材旁邊慵懶地坐著。


  具體來說，是靠著一具冰棺。


  “師伯——”雖然隻能看到背影，但清漪還是一眼就判斷出那人就是龍旭軒。


  龍旭軒並沒有轉身，淡淡道：“你怎麽來了？”


  清漪直直走到他的麵前，蹲了下來，著急道：“師伯久久不歸，我放心不下。”


  龍旭軒伸出手，愛憐地將清漪額前散亂的發別在簪子後頭，笑道：“我沒事。”


  清漪道：“既然沒事，咱們一起回去吧。”


  龍旭軒並不接話，而是起了身來，又將清漪拉了起來，溫聲道：“蕪兒，這裏麵躺著的，就是你娘。”


  龍旭軒說的自然不會是王夫人，隻能是清漪的生母董小蘋。


  這個活在所有人記憶中風華絕代的女子，早該隨著時光的流逝歸於塵土，然而她卻安安靜靜地躺在棺內，不聲不響，不慍不怒。


  清漪凝神去看，董小蘋鬢發未梳，散落在身上。細看她的顏麵，果真當得起“絕代佳人”四字。杏麵桃腮，風流婉轉。雖然她閉著眼睛，但是清漪知道她的雙眼肯定特別好看。她安靜下來的樣子帶著數不清的從容，凝脂般的肌膚望上去依舊如同二八芳華。


  清漪記得王夫人說過，董小蘋死於難產。清漪對於董小蘋所有的情感，都來源於她為王夫人配還魂丹的勇敢，來源於她生死之際，試圖留下藥方的執著，來源於她亡故多年，眾人依舊念念不忘的堅守。


  她本該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子，分娩之時，她到底該有多痛？臨去之時，她又如何會這般從容？


  清漪不知。


  一大滴眼淚卻忽然掉落下來。


  那身青衣並不光鮮，卻是冰棺之中的亮色。清漪說不出內心的悲拗來於何處，隻覺得那個給了她生命的女子值得她這幾滴眼淚。


  不知何時，軒轅珩已經走到了清漪身旁。他輕撫著清漪的背，安慰道：“好了，好了，可別再哭了。”


  龍旭軒出聲道：“阿珩說的是，可別再哭了。你瞅瞅，都哭成大花臉了。”


  清漪喏喏道：“好，我不哭。”


  一時之間，室內沉默下來。清漪身上的冰寒之氣非但沒有散去，反而更甚。這殿內好像一個冰窟窿，源源不斷地散著寒氣。


  “阿珩，”龍旭軒忽然道，“我的女兒，就交給你了。”


  此言一出，竟有種交代後事的感覺。


  “師伯此話何意？”清漪警戒地看向龍旭軒。


  “蕪兒，我虧欠你娘諸多，縱使身在白山之上，也時刻不曾忘記。”他的雙眼望向董小蘋，含著脈脈溫情，“現在有阿珩陪在你身邊，我終於能放心了。”


  “不，師伯，師伯撫養蕪兒多年，蕪兒還未來得及回報……”清漪心下大驚，卻不知到底該說些什麽。


  “孩子，我既然是你的生身父親，撫養你長大成人，是我應盡的義務。至於回報，”他慘淡一笑，“沐氏夫婦待你如同親生女兒，你便回報他們吧。這接下來的日子，我永遠都不會出皇陵一步。我與蘋兒，終於能夠繼續在一起了。”


  他看著清漪驚恐的模樣，忽又安慰道：“這皇陵是我的皇陵，我自然知道如何活下去，如何出去。蕪兒，你也不必擔心我會尋死。我不過是想留在這裏，多陪陪蘋兒罷了。相見與不見，其實並無分別。隻要你能好好的，我餘願已足。”


  他稍稍一頓，又說道：“至於良和，他不會為難你們。你們便好好去過自己的生活吧。”


  他不再多說，腦子裏卻出現了和軒轅良和一決生死的場景。他二人互不相讓，長劍直指對方的心髒，然而最終誰也沒有下死手，而是相視一笑。


  終老皇陵，守護小蘋，這是龍旭軒最後做出的選擇。也是能夠讓軒轅良和徹底放下心結，放清漪等人一條生路的選擇。


  大門再次被關上，清漪無法再打開了。


  她站在蒼茫的夜色之中，頭腦昏沉，卻又清明。繼而，她跪了下來，對著那皇陵重重叩首，道：“爹，娘，永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