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其心難知（2）

  餘鈞彤見夏若昭不語，便將手附在了夏若昭的手背上。冰涼的觸感傳來，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可是病了？”


  夏若昭此時麵色慘白，雙眼無神，手腳冰冷，的確像是病了。


  她木木點頭，道：“有些不舒服，待會回去讓軍醫看一看就會好了。”


  “瞧瞧，這麽大人了，連生病了都不知道。若是讓侯爺曉得了，還不將我們一頓好罵。”餘鈞彤聲音忽然提高了些，喚道，“倩桃，現在就去請軍醫。”


  夏若昭忽然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道：“不用了，我身子發虛，先回去躺一躺。”


  餘鈞彤見她堅持，也不再多說。


  夏若昭站起之時，隻覺得頭重腳輕，幾乎要倒在地上。她踉踉蹌蹌走了幾步，忽然又停住了，轉身對餘鈞彤道：“姐姐方才之言，我記在心上了。”


  餘鈞彤道：“那便好，趕緊回去歇著吧，若是還覺得不舒服，托人告訴我一聲。”


  她生得好看，又在穿衣打扮上下足了功夫，看起來明豔動人。嘴角勾起的笑意幾乎要將人的心神斂去。夏若昭雙手交叉在一起，用左手擰著自己右手掌心。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呐。


  夏若昭走後，餘鈞彤笑意盡斂，問倩桃道：“你說她方才信了幾分？”


  倩桃忙道：“奴婢不知。”


  關鍵時刻就會一問三不知，餘鈞彤登時便惱了，拿起桌上的茶壺便往倩桃頭上砸了過去，罵道：“蠢貨！要你何用！”


  倩桃腦門上被砸破了皮，血流得滿臉都是。她此時不敢有一絲抱怨，跪在地上，聲淚俱下道：“信了七八分吧。”


  “那剩餘的一兩分是什麽？”餘鈞彤繼續問道。


  倩桃道：“是……縣主今日狀態不佳，所以……所以奴婢覺得她好像未能投入其中……”


  餘鈞彤喃喃道：“我也覺得今個若昭怪怪的，若是平日，她必定要衝出去和沐清漪拚個你死我活。但是，今天她卻出奇地安靜。甚至……甚至還能從我的話中找出漏洞來。她今個到底是怎麽了？”


  額上劇痛，麵上披血，倩桃整個人都處於痛苦與恐懼之中。她不敢隨意接話，又不敢默不作聲。真真是落了個左右為難啊。


  餘鈞彤思來想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頭了。她踱來踱去，猛然看到倩桃的慘象時，嚇得花容失色，大聲尖叫。


  軒轅瑒正好從外麵走過來，忙問道：“發生何事？”


  餘鈞彤躲到軒轅瑒懷裏去了。她一指倩桃，怒道：“小賤人，你這是要作死呢！看看你那個鬼樣子，差點把本郡主活活嚇死！”


  倩桃百口莫辯。


  軒轅瑒見那地上狼藉一片，知道必定是餘鈞彤所為，無奈地發出一聲歎息，甩了甩手，讓倩桃下去了。


  “好端端地，和一個奴才置什麽氣，也不怕辱沒了自個的身份。”


  餘鈞彤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被那賤奴嚇了一跳。我這小心髒啊，現在還在亂跳呢。不信你摸摸。”


  說罷，她就要去拉軒轅瑒的手。


  軒轅瑒將她推到一旁，心不在焉道：“你啊，整日就是閑的慌。咦，茶呢。”


  餘鈞彤往地上指了一指，委屈道：“喏，在那兒呢。”


  軒轅瑒哭笑不得：“你如何打罵下人，我不管。隻一遭，以後不許再摔茶壺了。大早上被沐將軍叫去議事，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上。”


  餘鈞彤也被他都逗笑了，忙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錯。我這就親自去給你泡一壺好茶。”


  軒轅瑒道：“若是茶不夠好，看我如何罰你——”


  溫情款款，所有不快盡數散去。


  且說清漪進了軒轅珩帳內。


  陌白一見她麵色蒼白，死死捂住心口，便去拿了止痛藥，遞給陌寧。


  陌寧扶住清漪，往內室去了。


  清漪一見榻上躺著的軒轅珩，眼神和腳步便移不開了。陌寧在旁道：“蕪兒，先上了藥。”


  清漪木木地點頭。


  一切事畢，她靜坐在軒轅珩跟前。


  麵若冠玉，眉目清朗，縱使再沉睡之中，也是難得一遇的傾城之色。身為男子，比女子還要美上幾分的軒轅珩並無半分妖嬈之態，眉宇之間盡是軒昂之氣。


  往日種種，盡數浮現在心頭。清漪時而含笑，時而蹙眉。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確定自己的心意之中，便用整個身心來護著她。她為他做過什麽？初始之時的譏諷取笑，熟悉之時的漠然不理，還是相愛之後的疑心猜忌？她好似從未義無反顧地去愛過他。


  想到此處，不覺淚下沾衣裳。


  陌寧不會安慰人，以往在水月庵中，她隻會斥責清漪。眼下看著清漪淚如雨下猶不自知的樣子，心中就好像憋足了一股氣，無法驅散開來。她用袖口幫清漪擦著淚，不由得發出一聲歎息。


  想到自己丈夫橫死的慘狀，眼淚竟也滾滾而出。


  清漪麵部肌膚被粗布劃過，登時便回過神來。她怔怔地看著一邊幫她擦淚，一邊落淚的陌寧，問道：“師傅怎的也哭了？”


  陌寧隨便在臉上抹了一把，道：“看到你和阿珩，我不由得想起了以往的一些事情，有些感傷罷了。”


  “感傷”二字從冰山一般的陌寧口中說出來，極是罕見，清漪下意識地問道：“何事？”


  陌寧麵容悲切，未語。


  清漪訕訕道：“既然如此，我不問便是了。”


  誰知此時陌寧竟開口道：“是我夫君。”


  清漪從未聽陌寧提過過往之事，心中悲戚盡數被好奇替代。


  “他……”


  “辛未十六年，我與他結為連理。辛未二十一年，滄禁城亂，我與他被戰亂衝散了。直到嘉平三年，南越王朝滅國，我與他得以相見。本來我們約好要歸隱山林，再也不過問這凡俗之事。然而天意弄人，那一劍飛來之時，他將我護在身後，自己卻丟了性命。”


  陌寧嘴角露出一絲慘笑：“可笑，他從不與人交惡，處處行善積德，竟……”


  悲切之中，清漪竟不知如何出言安慰。她看了一眼軒轅珩，若是他還能醒過來，她這一生都不會再疑心他半分。她和他一起到江南小院之中，從此不理世俗之事，安安分分攜手餘生。若是……若是他不再醒來，那麽她便一直守護著他，就像往日他一次次護她那般。


  凡事總是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憐取眼前人這個道理清漪早已明白，然而此刻，她才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原來眼前之人竟在她的生命中如此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