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開誠布公(1)
眾人都在擔心清漪,那麽清漪到底在哪兒呢,她所受之傷又是否已經重到危及性命呢。
誰也不會猜到,清漪竟然在那戰場旁邊不遠處連綿不絕的山巒之間。對於恒遠而言,自然可以找到更多的藏身之所,然而鬼使神差一般,他將清漪帶到了二人曾經避難的地方。
清漪尚在昏厥之中,恒遠替她脫去鎧甲,上藥包紮之後,便將自己的外衫幫她穿上,生怕她著了涼。又時不時地喂她些水。後來,坐在一旁,靜等著她醒來了。
恒遠心中想了許多,左不過是如何應對。
黃昏將至,清漪終於蘇醒過來。
她一睜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恒遠,心中也沒有生出多少防備。下一瞬間,她意識到有些不對,這裏好像是一個山洞?身下的堅硬咯得她渾身發疼,她下意識地摸了一把,竟是山石!
“特使,你醒啦?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恒遠忙去扶她坐起來。
清漪身上抽不出一絲力氣來,隻得順著恒遠的力氣,勉強坐起。她略微點頭,已經是十分吃力。
“這是哪兒啊?”
恒遠斂去麵上溫和,訕訕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一語未發。
清漪詫異道:“發生什麽事了?”
“特使還是別問了,養傷要緊。”
恒遠一臉的猶豫,分明是有事瞞著她。清漪頭疼欲裂,身子泛軟,腦海裏卻想起來今日戰場上的種種事情,不由得驚道:“莫不是,莫不是咱們敗了,無處可去了?”
直到現在,她還在和恒遠用著“咱們”這個詞。
恒遠見她眼神之中流露出慌亂與懼怕,心中軟了起來,口中卻絲毫不肯說出半分,“沒,特使別亂想,等你傷好了,自然便曉得了。”
清漪見他不欲說,便強撐著起身,道:“我自己回去看。”
她肩膀處本來已經不覺得十分痛了,誰知在她以手撐石準備起身之時,那巨大的痛苦再次襲來,讓她倒抽寒氣,不覺叫出聲來,“啊——”
恒遠的焦急自然不是作假,“快別亂動,瞧瞧,血珠子又冒出來了。”
他手忙腳亂地將那不遠處石頭上的藥瓶取了過來,說著便要為清漪上藥。清漪身子一縮,“你做什麽?”
“上藥啊。”恒遠一臉無辜。
清漪接過他手中之藥,“男女授受不親,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恒遠聞言,轉過身去。
清漪這才發覺自己身上穿著恒遠的外衫,而自己受傷的左肩也已經被包紮過了。她拿著藥瓶的手劇烈顫抖,連聲音裏都含著悲憤。
“你幫我換的衣服嗎?”
恒遠道:“是。”
“混賬!”清漪怒聲道。
女子貞節高於一切,恒遠竟然在她昏迷之時,幫她寬衣。就算沒有旁人知曉,她還是覺得羞辱。
恒遠沒有轉身,卻是著急解釋道:“你放心,我……我閉著眼睛幫你換衣、上藥的。我沒看。我隻是想著,你受傷頗重,若是不及時止血,怕是後果不堪設想。這裏……這裏又沒有旁人……你……你別生氣……”
清漪本來可以說是火冒三丈了,然而聽到恒遠這般解釋,她瞬間又蔫了。也罷,恒遠並無害她之心,她還能有什麽奢求的。看著肩膀處綁的亂七八糟的布條,大概恒遠是沒有扯謊的。
清漪這般想著。
恒遠以為她不信,又道:“我真的沒看,我若是看上一眼,便讓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清漪將藥瓶放在旁邊,隻想著如何才能將這些布條解開,此刻聽得他發誓,便道:“說這些狠話做什麽,隻要你問心無愧,我便信了。”
她的話裏平平淡淡,似乎剛才和恒遠爭論的人並不是她。
恒遠這才舒了一口氣,道:“我是怕你不信。”
清漪未作聲,看著自己的傷處,不由得在心底長歎。一大清早,她便被絆馬索拌了下來,摔傷了右手。戰場上又被北荻太子那把長刀隻切左肩,甚至連鎧甲都被砍透了。這傷可真是惱人。
她此時右手上還覆著軒轅珩的帕子,僅剩完好的左手,並沒有辦法觸碰到左肩。
她將帕子取下,掌心的傷雖然還在,但已經不是那般疼了。右手笨拙地解著布條,直到一條一條盡數揭開,然後剝開與血跡黏在一起的內衫,胡亂倒了些藥粉,又將衣服裹好。
待一切收拾完畢,恒遠才轉過身來。
清漪發覺那為自己包紮的布條,竟是從恒遠身邊一條條撕扯下來的。她心底又生了幾分暖意。但是想著恒遠是北荻之人,終究還是不宜太過接近。她索性一語不發,隻低著頭去包裹自己的右手。
右手掌心原有的傷疤已經被新的傷疤所掩蓋,看不分明了。而左手掌心裏卻是盤虯臥龍一般,全然都是在靈山之上,那白練磨出的傷痕。
清漪無甚悲喜,卻不妨恒遠走了幾步,從不遠處提過來一個包裹,裏麵裝滿了幹糧。
清漪一怔,他何時備的這些東西?
“雖然比不上飯菜,但是勉強可以充饑,特使湊合著用些吧。”
清漪道:“你自個吃吧,我不餓。”
恒遠道:“你這是在防著我嗎?”
清漪心中的確是在防著恒遠,但是此時,她真的是沒心情去吃。外麵的情況,她一點都不知道。軒轅珩如何?有沒有著急尋她?沐雲霆如何?清淩如何?萃濃如何?
她有些不耐煩道:“你多想了,我不過是想著軍中之事,吃不下去罷了。”
“吃不下也要吃。”恒遠的話語裏帶著蠻橫與霸道,“不吃飯,哪裏來的氣力,你若是想早早走出這山洞,就乖乖吃東西。”
不知為何,清漪竟然從這話裏聽到了些許的恐嚇。她此時好像是被恒遠囚禁了一般,想要獲得自由,就必須要聽從恒遠的。
以她的性子,若是平日裏有人敢這麽與她說話,她定是不會讓那人如意的。然而現在,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恒遠先前並沒有害她之心,不代表以後也沒有。她現在重傷未愈,而戰場上存在的眩暈之感,也還沒有完全消散,她不得不收斂起自己的不快。
對了,眩暈,這件事又讓她對恒遠的防範深了一層。她為什麽會和那些將士一樣產生眩暈之感呢?要知道她的吃食都是恒遠經手的。雖然食物都是無毒的,若是吃了相克的,倒也可以解釋的通了。
想到這裏,她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清漪抓了一個饅頭,自顧自吃了。卻不敢抬頭去看恒遠一眼。
“你怕什麽?”恒遠似乎想看穿清漪內心的怯懦。
“沒,我沒有。”清漪愈發心虛。
恒遠索性不再偽裝,冷笑道:“你是不是害怕我會對你下毒手?若是這樣,我不妨明明白白告訴你一句,我不會。”
恒遠在清漪麵前,一直都是唯唯諾諾、謹小慎微的一個人,哪裏這般直白地說過話。
清漪心裏又添了幾分膽怯,“你這是在胡說了,你為何要對我下毒手?你我之間又無深仇大恨。”
她這話雖然說的平淡,卻明顯帶著無奈。
“你屬西陵,我屬北荻,這難道不是最大的仇恨嗎?”恒遠看人的目光,就像是一頭嗜血的狼,淺色眸子裏滴溜溜地打量著自己的食物。
這種眼神讓清漪感覺很不舒服,但是敵強我弱,她不能硬拚,隻得道:“我早說過,不管你是不是奸細,隻要你不做出傷天害理之事……”
她還未說完,恒遠已經徑直打斷了她,“那你不妨告訴我一句,什麽叫傷天害理?北荻與西陵的所有戰爭都是出自我手,這算不算是傷天害理?”
清漪如同被一道閃電當場劈中,所有的神思都變得不再清明。
“你,你是說……原來兩國交戰的罪魁禍首……竟然是你……你為何要挑起戰爭?”
恒遠麵上隻有不屑與殘忍,“因為隻有接著戰爭的外衣,我才能順手除去所有的敵人。”
清漪晃過神來,“你是北荻王室中人?”
恒遠道:“是,我是北荻五王子上官彥辰。”
清漪心口猛地一緊,想到今日與她交手的北荻太子,怕是早已在戰場上消失了吧。
“那北荻太子?”她還是試探著問道。
“我那太子哥哥與你比試之後,被安、寧二王合力殺死,暴屍荒野了。”
雖然肩上疼痛入骨,但是比起那個狠辣的北荻太子,清漪更害怕眼前沒有絲毫偽裝的恒遠,不,是上官彥辰。
“他傷了你,死有餘辜。”
恒遠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可我隻是皮外之傷,養一養就好了。又何必……”
恒遠心中毫無悲痛,仿佛死的根本不是他的親兄弟,而是無關痛癢的路人。甚至,連路人都算不上。
“這話你該留著對兩位王爺說去。不過,”他忽然一頓,直直對上清漪的眸子,許久才接著說道,“不過,也不知你那未婚夫婿有沒有命聽你說?”
那“未婚夫婿”四字,被恒遠咬的死死的,然而清漪所有心思都放到了“有沒有命”這四字上了。
心口處仿佛被壓了一塊巨石,整個人都喘息困難起來,“阿珩,他……他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