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信任與否(3)
且說清淩走出帳篷之時神態自若,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然而走了幾步,不覺大汗淋漓,麵色發白,那胸口處著實堵得難受。他強行壓製,一口濁血噴了出來。
強忍著內心的翻滾,清淩擦拭了一下嘴角,迅速將那血漬踩於腳下,與泥土混作一團,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翩鴻,為什麽再次提到翩鴻的時候,他的頭腦之中充斥的全是萃濃的影子!
他平生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便是在梨香院中見到那抹疏淡身影。
杜牧有雲,“聘聘嫋嫋十三餘,豆蔻年華二月初。春風十裏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回想初見翩鴻場景,的確如此。
這世上女子眾多,而他所見甚少,平日裏隻覺得他那大姐清沅已經算得上是國色天香了,卻不知這凡塵之中,還有這般清麗脫俗的女子。他的眼神,不由得便貼在翩鴻身上了。
後來,翩鴻去了後院,他竟下意識地也跟去了。翩鴻回眸一瞬,竟給他下了一個激靈!
那感覺,就好像是做賊被發現了一般。
翩鴻軟軟道:“公子可是有事?”
清淩甚至連話都說不清楚了,結巴道:“無……無事。”
“既然無事,公子便請回吧。
清淩應了一聲,卻沒有抬腳。翩鴻或許覺得他甚是奇怪,那秀美的娥眉輕輕蹙起,繼而便轉身往自己小院走了。
未及院門,便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翩鴻再次轉身,便看到清淩已經到了身後,那額上全然都是密密的汗珠子。
他的手裏緊緊握著一個淺紫色錦囊,猶豫半晌,才鼓足勇氣塞到翩鴻手裏去。
“姑……姑娘,這些銀子是我的一點心意,你留著吧。”
那裏頭的碎銀子,其實連十兩都不到。
清淩大抵也覺得自己給的有些少,低頭瞥見腰間那條嵌著白玉的腰帶,忙要解下來。嚇得翩鴻小臉一白,她身旁的菱花已經嗬斥出聲。
“登徒子,你要做什麽!”
清淩這才明白自己此舉太過孟浪,解釋道:“我……我是看著這白玉還值幾個錢……”
翩鴻低低一笑。
那菱花愈發惱道:“誰稀罕你這幾個錢?”
話罷,她將翩鴻手中那淺紫色錦囊徑直砸到清淩身上,憤憤道:“收好你的錢。”
清淩臊得滿臉通紅,握著那錦囊的手顫得厲害。他終於再次將錦囊塞到翩鴻手裏頭,輕聲道:“我知道這點錢幫不上什麽忙,不過是我的一片心意罷了,還望姑娘收下。”
翩鴻道:“那就謝過公子了。”
清淩見她雙目盈盈,溫聲軟語,不覺渾身酥倒一片。
“姑娘若是有什麽事情,派人去沐府通傳一聲便是。我定當竭盡全力。”
“呸呸呸,渾說什麽,我家姑娘怎麽可能會有什麽事情。”
菱花對清淩的這種接近方式很是不滿。
清淩笑道:“是,這位姑娘說的是。願姑娘永遠沒有去沐府通傳的那一日。那就不打擾姑娘了,改日我再來看你。”
翩鴻點了點頭,走了幾步,進了院子之後,忽然又折了回來。
清淩依舊站在原處未動。
翩鴻道:“怎的還不走?”
清淩癡癡地看著她,道:“我等姑娘進了房間,再走。”
翩鴻莞爾一笑,將手中帕子摔到清淩懷裏,道:“把頭上汗珠子擦一擦,再走吧。”
清淩應了。
此時他撫著胸口處,顫抖著將那條錦帕取了出來。時隔經年,錦帕上麵焚香彈琴的女子已經不再清晰,那些彩色絲線不知道被撫摸過多少回。想想,他被父親強製在家練習功夫的時候,自是沒有辦法見到翩鴻的,多少個日日夜夜,僅以此帕來思念佳人。
而那帕上圖案,無需翩鴻點明,他也知曉那出自李商隱的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當時不覺得有什麽,現在那段感情似乎已經被萃濃給盡數占據了。當萃濃成為他的妹妹之時,清淩便已經覺得很不舒服了,卻又說不出到底是何種感受。而此次來到戰場,多次出生入死之間,萃濃都在用生命護著他。他不是不知萃濃的心思,而是不知該如何去處理。
當他將萃濃從台上抱起,那個小小的人在他懷裏縮成一團的時候,他便在心裏發誓,若是再有人傷她一絲一毫,他定要那人不得好死。
這般強烈的回護之心,難道真的隻是以為他們自幼一起長大的情分嗎?難道隻是因為他們都是沐家的子女嗎?
清淩不願細想。
然而此刻,麵對著萃濃的眼淚,他卻像個懦夫一般,依舊不敢有所回應。心裏麵仿佛揪在了一起,腦裏心裏全是萃濃!
清淩死死握住那條錦帕,仿佛隻有這樣,他才能重新感知到翩鴻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他與萃濃,已經是兄妹了。
上了族譜,毫無轉圜之機。
眼中之淚,心中之血,時時刻刻都在折磨著他。
此時,卻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清淩慌忙收斂了自己的情緒,轉身去看,卻是清漪和軒轅珩。
清漪見他雙目通紅,忙問道:“方才我見你倆已經和好了,難不成又鬧翻了?”
清淩道:“不,不是,許是這幾日太累,方才困意襲來,我竟然有些擋不住了。”
也是,這幾日忙著議和之事,他確實沒有好好歇上一歇。不過是昨日小憩片刻罷了。
軒轅珩道:“那你就去歇著吧,這裏的事情有我。”
清淩道:“這軍中之事大多繁雜,那便有勞姐夫了。”
軒轅珩道:“分內之事罷了,你就趕緊回去歇著吧。旁的事情暫時都不要想了。”
清淩走後,清漪蹙眉道:“我怎麽覺得小弟今個怪怪的?平日裏他就算是累極了,也不曾說過半分的。”
軒轅珩道:“不過是借口罷了,既然他不肯說,咱們又何必再問?”
他執了清漪的手,道:“咱們再去軍中仔仔細細看一看,是否有漏網之魚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