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一女百求（4）
而軒轅珩卻假裝什麽都不曾看到，隻是對著太後說道：“皇奶奶說什麽就是什麽。”
清漪也說了個“是”。
軒轅珩這才問道：“七哥什麽時候到的？”
軒轅瑒麵色已恢複如初，“也就剛到了一小會兒。”
軒轅珩又問餘鈞彤道：“方才鈞彤姐彈的那首曲子可真真好聽，就是我才疏學淺，竟不知是何曲？”
餘鈞彤顧盼生姿，神采奕奕，回道：“是《陽春白雪》。這是春秋時期的古曲了，曲高則和寡，八弟不知也不奇怪。”
不知為何，從她的話語之中，清漪聽到了些許的賣弄之意。
緊接著軒轅瑒解釋道：“陽春取萬物知春、和風淡蕩之意；白雪取凜然清潔、雪竹琳琅之音。這等高雅品味的曲子，也隻有郡主妙手能夠彈奏的出了。”
清漪聽見軒轅瑒這般誇讚餘鈞彤，心裏十分的不舒坦，偏又無法發作。
而軒轅珩他本也是風雅之人，經常出入梨香院與翩鴻討論這些詞啊曲啊，偏的這首《陽春白雪》沒有聽過，真真是在眾人麵前丟了一把臉。他說自己“才疏學淺”不過是謙辭，而餘鈞彤說什麽春秋古曲、曲高和寡，分別是在譏諷他。軒轅珩也憋了氣。
便說道：“可惜啊，這麽高雅的曲子隻聽了一半，若是鈞彤姐肯再彈一遍就好了。”
餘鈞彤縱使有千萬個不想，也不能在太後麵前拂了軒轅珩的麵子，隻得說道：“那有何難，我再彈一遍就是了。”
她美目流轉，對軒轅珩道：“八弟這次可聽好了。”
箏聲不斷，軒轅珩在造詣上遠遠超出了清漪。他聽得出餘鈞彤不過是打著《陽春白雪》的旗號罷了，實則彈得不過而而。
很快，一曲終了。
軒轅珩道：“此時此景，讓我想到了宋代大詞人周美成的一首詞，‘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指破新橙。錦幃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箏。’若是皇奶奶這裏有鮮橙，那就真真是應景了。”
太後見軒轅珩這般好興致，指了指不遠處幾上的果子，“你去看看有沒有？”
軒轅珩赤子童心，還真的就去看了。
他拿了一個，對眾人道：“這下真是應景了。”
眾人皆笑軒轅珩的較真，然而餘鈞彤卻開心不起來。先是無緣無故地要她重彈一遍，再是說什麽周邦彥的《少年遊》。看著是應景之詞，可這首詞是周邦彥寫給李師師的，李師師是什麽人。人分三六九等，娼妓第八。他竟拿她堂堂郡主和一個娼妓相比。
餘鈞彤不信，軒轅珩什麽都不知道。
清漪自然也知道《少年遊》之事，她雖然看不到餘鈞彤的表情變化，但是她知道餘鈞彤心裏並不好受。這就足夠了。
清漪意識到自己很輕易便生怨懟之心的時候，有些後怕。從前的她是善良天真的，可是現在，她暴躁、易怒、嫉妒，這些事情幾乎都快把她變成另外一個人了。
不過是半年而已啊。
然而此時卻由不得清漪多想。
又聊了一會兒，太後發話道，
“好了，陪了哀家大半天了，也都累了，都回府去吧。”
太後所說的“陪了大半天”的人分明指的是軒轅珩、清漪和王夫人，而軒轅瑒和餘鈞彤剛來不久，太後分明是不想和他們再繼續聊下去了。
餘鈞彤嘟嘴道：“皇奶奶這是嫌我們煩了，巴不得我們趕緊走呢。”
太後笑道：“看看鈞彤說的，哀家是看外頭天氣好，想著讓你們這些孩子都出去走走。整日裏陪著我這個老太婆有什麽意思。再說了，你們啊，要是不來，沒有一個人肯來的。若是來了，大家都趕趟似的一起來。落得哀家這裏有時熱鬧的門庭若市，有時又冷清的門可羅雀。”
她停了一停，繼續說道：“若是今天你來，明天她來，倒也不至於過於熱鬧，或過於冷清了。”
餘鈞彤趕忙道：“皇奶奶說的是，是我們考慮不周了。下次就按皇奶奶說的那般，大家商量好了再來。”
太後道：“這就是了。你們都趕緊回去吧，等到明個再來。”
她又拉了王夫人的手，道：“心兒，你身子也不好，平日裏多注重休息。改明兒讓清漪自個來就是了。這孩子哀家喜歡著呢。”
王夫人心如明鏡，本想拒絕了去，可是太後又說道：“清漪在我這裏，你就放足了心吧。”
這麽一來，王夫人還有什麽好說的呢，隻得同意了。
這幾人出了祥和宮，軒轅珩說道：“正好我有些事情需要和清淩商討，就護送你們回去吧。”
清漪下意識覺得軒轅珩存了什麽不好的心思。找清淩商討事情不過是個由頭罷了。
她不想和軒轅珩一道，便說道：“那是殿下自個的事情，殿下若真想去，自個去就是了。我們不比殿下身子尊貴，也不敢讓殿下護送。”
這……軒轅珩再次被清漪給拒絕了。
他嗬嗬一笑，假裝什麽都沒有聽到，依舊與清漪走在一起。
軒轅瑒還有旁的事情，便和餘鈞彤借故不與軒轅珩幾人同行了。今日相見，軒轅瑒不曾同清漪說一句話，甚至都沒有對清漪笑上一笑。他的冷漠讓清漪無比地難過。
此刻，他就正大光明地與餘鈞彤在一起，二人那樣般配，他又拿清漪當什麽。
清漪自以為很美好的記憶，不過是隻能埋藏於黑暗之中罷了。說到底，始終無法現於人前。
她的心猛然一痛！
軒轅瑒和餘鈞彤並排走著，清漪忽然便疾步走了前去。她不知自己為什麽會衝上前來，她甚至都沒有想過要與軒轅瑒說些什麽。
餘鈞彤與軒轅瑒俱是一愣。
然而軒轅瑒卻什麽都不曾說，反倒是餘鈞彤開口問道：“二小姐有事嗎？”
清漪搖頭道：“沒事，天涼了，我隻想囑托郡主一聲，小心著涼。”
說罷，她看向軒轅瑒，“王爺也是。”
軒轅瑒語氣裏盡是疏離，“謝二小姐關心了。若是沒有旁的事情，我們就先走了。”
清漪看著軒轅瑒遠走的背景，眼淚幾乎要滴落下來。罷罷，自己不是下定決心與君長訣，此時又在戀戀不舍什麽呢。他與誰好，與她何幹。
軒轅珩走過來拉了拉清漪，道：“人都走了，你還在看什麽？”
清漪甩了軒轅珩的手，道：“你不明白。”
軒轅珩叫道：“我是不明白，可是你每次能不能下手輕些。”
清漪見他臉都白了，這才想起軒轅珩胳膊折了。在太後那裏好一會子，他都沒有提一句疼痛的事情。估計是在忍著吧。
這件事本就是清漪造成的，她有些歉疚道：“反正時日還早，還是先叫個太醫看看吧。”
軒轅珩看了不遠處的王夫人，道：“外頭風大，還是先回去吧。”
幾人這就回去了。到了沐府，清漪陪王夫人回房去了，然後又讓人叫了大夫去清淩處為軒轅珩診治。
王夫人眉宇之間隱隱有愁容，隻見她語重心長對清漪說道。
“漪兒啊，今天是娘大意了，才會碰見皇上。日後你去太後處，萬萬不可再穿這青色衣衫。煙霞色雖淡，也屬於青色一係，隻能尋常在家穿了。你記住了嗎？”
清漪點點頭，道：“女兒記住了。”
王夫人又說道：“你知道為何皇上會把你錯認成是蘋姐姐嗎？正是因為蘋姐姐生前愛穿青衣。為了追念蘋姐姐，我才為你取名‘清漪’。時日一長，竟然漸漸忘卻了。漪兒啊，娘對你說過，皇家之事波詭雲譎，萬萬不能參與其中。當今皇上，並不是你我能夠招惹的。日後還是盡量少進宮為好。”
清漪聽她這麽一說，才明白太後和軒轅良和口中的“清漪、青衣”之意。原來，軒轅良和竟是因為這件煙霞色繡花小襖才錯認了她。並不是因為她長得像小蘋。
說起當今皇上，清漪忍不住問道：“皇上和蘋姨是什麽關係？”
王夫人“噓”了一聲，輕聲說道：“當年皇上還是首輔，年輕有為，常來王府做客，就像現在寧王經常來咱們沐府一樣。蘋姐姐既有美貌，又有才華，她二人自然有些接觸。皇上當年還來王府提過親，可惜蘋姐姐覺得他心思太重，沒有同意。再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清漪暗自想了許多，或許軒轅良和對小蘋並無太深感情，隻是古人已去，留下了太多的遺憾而已。
清漪想到軒轅良和的態度，她有些犯愁。如果軒轅良和真的是把她當做小蘋，那麽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輕易放過清漪去。
清漪低低道：“娘，我該怎麽辦才好呢。”
王夫人憂心忡忡，依舊安慰清漪道：“你放心，有我和你爹在，定不會要你受了委屈去。你且放寬心就是了。”
清漪如何能夠放寬心，泰山壓頂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那是大家氣度。她不過是個尋常女子罷了。
清漪百般糾結難受，但是她又怕王夫人憂慮過重，引發舊疾。隻得說道：“有娘這句話，我也就能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