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綺年玉貌(1)
自清漪一病,清沅和秦翛然緊接著也病了。
沐府隻得閉門謝客。
王夫人本來身子便不好,這些日子又為了這三人操勞不斷,明顯消瘦許多。
清沅初時隻是咳嗽,卻不想越來越重。李姨娘便從姨娘處所搬了過來,貼身照料著清沅。
清沅自幼時便養在王夫人膝下,哪裏有機會和親娘相處。這一病,倒是因禍得福了。
清漪身子已無大礙了,隻是她尚且不想被外麵的庸俗之事所幹擾,隻得凡事都推脫自己病了。
相比之下,秦翛然便嚴重的多了。他時好時壞,總不能痊愈如初。
沐府的上下人等盡皆愁眉苦臉,沒有一絲的笑顏。
這一日,向家兄妹來訪。清淩與向笛見過兩次,倒是有些許的相知之情在,便沒有拒之門外。
向笛與清淩談笑風生,向晚便道:“沐大哥,我想去沐姐姐那裏坐上一坐。”
清淩不知清漪與軒轅瑒之事,見向晚不過是小姑娘,便吩咐了知音帶她前去。
知音進去通報的時候,清漪正在抄錄經文。她聽到向晚的名字時,自然而然便想起了靈淵。
心頭一陣煩躁,道:“就說我在病中,不宜見人。請向家小姐回去就是了。”
知音按話回了向晚。
向晚沒想到自己會吃了個閉門羹,她再次對知音道:“麻煩姐姐再次通傳一聲,就說是七哥托我來的。”
知音再次通傳給了清漪,清漪冷哼一聲,心裏麵全是酸楚。她就是因為不想見到與靈淵有關的所有人事,才拒絕了向晚。向晚還以為搬出靈淵,就能相見。真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她果斷再次拒絕了。
向晚無奈,隻得把手中所提之物遞給了知音。
“既然沐姐姐不肯相見,那麻煩姐姐把這些滋補之物給沐姐姐送進去吧。我這就走了。”
向晚心裏憋屈,好端端地為什麽要派她來傳送東西。送就送吧,偏偏還非得讓見到人。見就見吧,還非得讓守著禮節。
若不是守著禮節,她早就衝進去了。哪裏還用得著一個丫鬟傳來傳去,還被人拒絕了。她向家小姐的臉都快被丟盡了!
清漪看到向晚送進來的東西時,略略吃驚。分別是四個素紋檀木錦盒。她打開來看,錦盒裏分別裝的是血燕、如意、明珠、石頭。
那血燕是滋補之物,如意是安枕之物,而明珠和石頭,清漪卻不解何意了。
腦海裏卻忽然冒出前些日子讀過的詩書來。
“至寶含衝粹,清虛映浦灣。素輝明蕩漾,圓彩色玢王扁。昔逐諸侯去,今隨太守還。影搖波裏月,光動水中山。魚目徒相比,驪龍乍可攀。願將車飾用,長得耀君顏。”
“長得耀君顏”,清漪反複回味著這一句,幾乎有些想笑了。
女為悅己者容,悅己者不是那一心人,要這物什耀卿容顏又有何用!
她再次看著那塊並不算十分光滑的石頭。那石頭厚而大,幾乎整個錦盒都容不下它。清漪把它拿了出來,問身邊的語嫣、語卉二人道:“你們認得這石頭嗎?”
語嫣道:“奴婢瞧著像是磐石呢,但是這塊形體較小,一時之間也不能確定。”
這“磐石”二字鑽進清漪的耳中,她如同醍醐灌頂!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
那分明是《孔雀東南飛》中劉蘭芝表明心跡所說之話啊。靈淵以磐石自比,以表現自己對清漪之心堅定不移。
清漪越發覺得可笑了。
若是沒有那一夜她親眼所見,或許她還會感動在靈淵的用心之中。可是,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她不過是靈淵眾多心儀者之中的一個罷了。弱水三千,誰願意隻取一瓢飲呢。
清漪越想越窩不下這口氣,拿起那四個錦盒便朝地上摔去。語嫣、語卉不知道這平日裏溫和的二小姐為何會大發雷霆,立馬跪在了地上。
清漪哪裏有閑心顧忌她二人。
拿起剪刀,便把那些衣裳剪了個粉碎,又盡數摔到了地上。
繼而她走到桌旁,執筆寫道:
春華競芳,五色淩素。
琴尚在禦,而新聲代故。
錦水有鴛,漢宮有木。
彼物而新。
嗟世之人兮,瞀於淫而不悟!
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芳時歇。
白頭吟,傷離別。
努力加餐勿念妾!
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清漪放下筆,待到墨幹了些,才把那朱紅色的薛濤箋輕輕折住。看到這二人還在地上,她才發話道:“你二人跪在地上做什麽,趕緊起來吧。”
語嫣二人忙起了身。
清漪把紙遞給了語嫣,“把這個給向家小姐。”
語嫣接了,她又暗笑自己的矯情,“還是不必了。”
她點起蠟燭,待得燭火旺了,她便把那薛濤箋燒了個一幹二淨。
他以為自己情深,卻不知這深情把清漪傷的是心力交瘁。如果可以,清漪願意抹去關於靈淵的一切記憶!
緊接著她吩咐語嫣二人把地上之物清掃幹淨,自己去床上歇著了。
且說向晚回去之後,向笛又吩咐她送東西給清沅。在清漪那裏被拒絕了,卻不想還要跑腿。這下真真成了個老媽子了。
“要送你自個送去,我才不想像個老媽子一樣被你呼來喝去的。”
向笛凜眉,道:“這是大哥讓送的,你愛去不去。”
向晚翻著白眼,“你們就知道欺負我。”
向笛卻根本就不搭理他,與清淩繼續談笑風生去了。
在接到通傳之後,清沅沒有拒絕向晚,反倒是熱情的很呢。
向晚心想,這才是大小姐該有的氣度。也不知道她那七哥到底在想些什麽,那沐姐姐素日裏溫婉,卻不想脾氣上來,連敷衍都沒有。一點都不如這沐大小姐做事周全。
向晚簡單說明了來意,又把向易所送之物盡皆給了清沅。當著向晚的麵,她也不好意思直接把東西拆了,隻得讓芸兒收了去,又好聲好氣地謝了向晚。
畢竟,向晚是西陵第一大士族的女兒啊。
她也不能輕易得罪了去。
誰知向晚說道:“大哥說了,旁的倒無妨,隻是那紫木盒子的東西要大小姐當場打開呢。”
清沅聽了,不得不打開來看。
卻是一本書。
那本書泛黃的書皮上寫著兩個大字--《禮記》。
清沅雖在學問一道上不大精通,但是字她還是識得的。這《禮記》分明是教人禮儀之道。向家大公子送她這個做什麽。難不成是那日溧陽郡主生辰宴會上,她舉止不太得體?
清沅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她吩咐香蓮拿了許多的點心給向晚,有如意糕、奶子糖、吉祥果等等,又衝了杏仁茶給她喝。
清沅這才問道:“晚姑娘,你可知你那兄長送我這《禮記》何意?”
向晚吃得舒心,便直接說道,
“我也不知道,大哥就愛送人書,我那裏已經房裏一櫥櫃了。”
她捏了一塊奶子糖放在口中,“也不怕大小姐笑話,我一聞到那書頁的味道,就想吐呢。偏偏大哥還總是抱著個書不放。”
清沅聽得興致索然,便隨手把那書扔在了一旁,再不去理會了。
她出身將門,也不愛讀這些詩啊書的,一股子的迂腐味。偏巧清漪文靜,自小就愛看看詩詞,還說什麽陶冶性情。
沒想到向家這西陵第一大士族,竟出了向晚與向笛這兩個不愛讀書的。也不知道向天是如何的痛心疾首啊。
清沅心內思慮良多,看著向晚隻顧低頭吃東西的嬌憨模樣,倒是與萃濃有幾分相似。平日裏她是最討厭萃濃與清漪的了,這一刻倒是覺得有幾分可愛。
“慢些吃,那邊還有許多呢。”
向晚道:“大小姐,剩下這些我能帶走嗎?”
清沅沒想到她會有此一問,但是伶俐如她,焉能說出半個“不”字。
她笑語盈盈,“隻要你喜歡,帶走多少都可以。”
向晚由衷感謝道:“大小姐可真好。在家裏爹娘總說我是個女孩子,處處管製著我的吃食。”
她嘟了嘟唇,道:“倒不如讓大哥娶了大小姐,日後你成了我大嫂,我就能日日吃上這麽好吃的點心了。”
清沅聽得此話,不禁麵上一紅。
她立馬阻止向晚,道:“休要胡說,給人聽了去,指不定傳成什麽樣子呢。”
向晚不以為然,“我哪裏時胡說了。大哥說了,沐家大小姐英姿颯爽,得遇乃是三生之幸呢。”
清沅平日裏雖然厲害了些,但是從未聽人這般直白誇讚。那日陶致孝也誇過她,甚至揚言要追求於她。但是陶致孝滿頭白發,如何是她的歸宿。倒是這向家大公子,身份尊貴,談吐優雅,又生的一副好相貌,雖然算不上貌似潘安,也稱得上是美男子了。
她心裏一動,臉上卻已經是通紅一片了。
【這一章修改了一點,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