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不知所起(4)
且說,餘鈞彤忙了一天,也乏了。她香湯沐浴,依舊是一身大紅色高貴典雅。倩桃便在後麵幫她篦頭發。繼而又幫她按摩肩膀的穴道。餘鈞彤這才覺得全身放鬆了些。
忽然,那身上的力道一鬆。
繼而,她的肩膀便被一雙有力的大手覆蓋,輕柔地幫她按著。
餘鈞彤許是累極了,頭便歪在那太師椅上,幾欲要睡過去。她的發便直直垂了下來。
軒轅瑒便鬆了手,輕輕地撫著那黑發。想起了在水月庵的那個夜晚,清漪擔心他的安危,來不及梳妝,那黑緞子似的發便散在身後,散在杏子紅的單衫之上,愈發顯得清漪唇紅齒白。
他輕手輕腳將她從椅子上抱起,往床邊走去。彎腰將餘鈞彤放在床上的時候,卻不想脖子被餘鈞彤的手死死抱住。
她俏皮一笑,“我就知道是你。”
軒轅瑒見狀,也不惱,“我也早知道你在耍賴皮。”
餘鈞彤依舊勾住他的脖子,直直看著軒轅瑒的眼睛,似乎是想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些什麽來。
終於她開口說道:“阿瑒,我問你,是不是喜歡那沐二小姐。”
在外人麵前,她都恭恭謹謹叫他一聲“七弟”,可是那姐弟之間的稱呼怎能表現出她與軒轅瑒之間的親密呢。唯有這一句“阿瑒”,她才能感覺自己離軒轅瑒很近很近。
軒轅瑒被她這麽一問,心裏卻早已轉過了千百個念頭。
他是喜歡清漪,喜歡到骨子裏的喜歡。但是這喜歡還不足以讓他拋卻一生的功利去和清漪在一起。清漪是一股清流,他便是那濁土。他愛慕清漪,卻又想保護清漪。保護她不被這個塵世汙染。
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凡夫俗子罷了。
“是,我是喜歡她。”
餘鈞彤麵上明顯一陣失落,卻又聽得軒轅瑒說道:“哪個男人不喜歡漂亮的女人,那沐二小姐能讓滄禁名流爭相求娶,我倒是想嚐個鮮,看看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稍稍一停,回味似的,“倒真是可人呢。”
餘鈞彤被他這麽一說,那股子失落早已散到了九霄雲外。她一直擔心軒轅瑒對清漪過於上心。然而對男子來說,食色性也。軒轅瑒若真是因為清漪的美貌而產生出喜歡,她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這世間最不缺的就是貌美的女子啊。
等到軒轅瑒這一時的興頭過去,陪在軒轅瑒身邊的人隻能是她餘鈞彤啊。
她唇角勾起一絲笑,戲謔道:“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你以為你們在涼亭做的那事我都不知道嗎?”
軒轅瑒當然知曉他與清漪親吻之事瞞不過餘鈞彤。他也不想隱瞞,反而大大方方地說道,
“你這是吃醋了?”
餘鈞彤道:“呸,也不害臊,盡說些混賬話。我堂堂郡主犯得著和她一個武夫家的小姐吃醋,真真是笑話。”
軒轅瑒道:“那我改日便八抬大轎娶了個武夫家的小姐,看你吃不吃醋。”
餘鈞彤立馬撒嬌道:“你不許娶她。”
軒轅瑒道:“為什麽不許,反正你也不吃醋。”
餘鈞彤被他說得哭笑不得,隻得道:“我就是看不得你和別的女人好。”
軒轅瑒道:“你是大房,得有些大房的氣度。善妒可不好。”
餘鈞彤眼神裏全是笑意,“方才你還說要八台大轎娶了沐二小姐,現下又說我是大房,莫不是你要那沐二小姐做了偏房?”
她忍不住笑出聲來,“朝堂之上,沐雲霆那個老匹夫總是和我父親不對付。現下若是他的女兒做了偏房,指不定氣成什麽樣子呢。既然你喜歡她,那我就勉強同意你娶她吧。”
這番話說的軒轅瑒心裏頭很不是滋味,清漪那可是他最最心愛的姑娘啊。他怎能聽得旁人那般取笑於她呢。偏偏這個人他又不能得罪死了。
軒轅瑒從未想過,餘鈞彤這般說清漪的時候,他會如此難過。為了避免餘鈞彤繼續說下去,他說道:“瞧瞧你得意的那個樣子,還真是好看呢。”
餘鈞彤眼睛裏全是靈淵,她忽然湊了上去親了一下軒轅瑒的唇。如蜻蜓點水一般,隨即鬆開了。
對於軒轅瑒而言,隻有兩情相悅才能互相擁吻。所以在清漪吃醋使小性子的時候,他果斷地吻住了清漪,熄滅了清漪心頭的火。
而餘鈞彤不一樣。餘鈞彤同樣吃清漪的醋,他一直好言好語地安慰、逗笑,然而卻始終不肯親一親她。
此時此刻,餘鈞彤的獻吻讓他幾乎是有些不能思考了。
他的理智與情感在激烈的鬥爭著。情感上,他願意吻的人隻有清漪一個。而理智,餘鈞彤才是他最好的選擇啊。
就在軒轅瑒內心鬥爭之際,餘鈞彤道:“我就知道你喜歡她,丫鬟們早就看到了你今天在涼亭裏親了她好一會兒子。”
軒轅瑒幾乎要崩潰了,閉上眼便吻了上去。
那感覺完全不像是對著清漪那般。清漪讓他沉醉,恨不得再也不要分開。而餘鈞彤呢,像是在做任務一般,不過是反複練習罷了。
過了許久,軒轅瑒才問道:“怎麽樣,現在夠了沒有。”
餘鈞彤心裏像吃了蜜一般,嘴裏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
“不夠。”
軒轅瑒笑道:“平日裏沒看出來,你還真是貪心呢。”
餘鈞彤道:“任憑你怎麽說,就是不夠。”
軒轅瑒再次吻了餘鈞彤,腦海裏卻全是清漪的樣子 。清漪溫柔似水的樣子,清漪倔強如牛的樣子,清漪含酸吃醋的樣子,清漪欲說還休的樣子……種種樣子,盡數浮現在眼前了。
如果此刻身下的是清漪,該多好啊。
然而事實卻是他不得不與餘鈞彤周旋。
他順勢吻了下去,脖子、鎖骨……
那大紅色的單衣隻有腰間一處帶子鬆鬆係著,二人糾纏這麽許久,被軒轅瑒輕輕一解,便露出凝脂般的嫩膚來。
幔子放了下來,雖是十月天氣,卻是滿室的春光搖曳。
隨著軒轅珩到達郡主府邸的清漪,在餘鈞彤臥室對麵的屋脊之上停了下來。相隔甚遠,她聽不到軒轅瑒與餘鈞彤在說些什麽。但是餘鈞彤的臥室裏放了一顆夜明珠,把室內照得通亮。清漪隻能看到兩個人身體糾纏在一起。
她心頭沉悶到了極點,眼淚就要流出來。
但是,她清晰地記得,她與靈淵彼此許諾過要相信彼此的。她情願相信那不過是餘鈞彤的麵首,也不願相信白日裏對她好言好語的靈淵,轉過身就能爬上其他女人的床。
清漪別過臉去,不欲再看。
軒轅珩卻冷笑道:“虧得你口口聲聲說什麽兩情相悅,這一切不過是你一廂情願罷了。七哥此刻正逍遙快樂,哪裏還能記起你這沐二小姐是誰。”
這番話直直戳中清漪的心思。
她那顆柔軟的心仿佛在瞬間就被插了千萬刀,痛到無法呼吸。
清漪從來不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麽的痛苦。
“走,我帶你去聽聽他們在說些什麽。”
軒轅珩捉住清漪的手腕,隻覺得那手腕冰涼一片,他心頭說不出什麽滋味。恍惚之間,卻被清漪一把甩開了他的手。
“聽到了又如何?”
清漪是在問軒轅珩,更是在問她自己。
軒轅珩道:“聽到了就死心,好好做你的二小姐,別再癡心妄想了。”
癡心妄想?
清漪反複回味著這四個字的意思,原來她以為追隨自己的本心就可以自足快樂,卻原來在旁人眼中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
在她眼中,又何嚐不是癡心妄想呢。
那個口口聲聲說喜歡她的男人,此刻就在與別的女人糾纏。男人三妻四妾朝秦暮楚,她憑什麽要求靈淵對她一心一意呢。
清漪終於滴下淚來。
那淚珠晶瑩,滑過了臉頰,掉落入黑暗之中,寂靜無聲。
室內羅帳放了下來,她再也看不到軒轅瑒和餘鈞彤在做些什麽了。清漪閉了閉眼睛,對軒轅珩道:“我回家去了。”
軒轅珩當然看到了清漪的眼淚,不知為何,他的心頭無比地憋屈。他甚至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麽非要帶清漪過來。若清漪看不到這一幕,或許她還沉浸在夢中,不會如此傷心難過。
他有些心軟,跟在清漪的後頭。
這二人都在屋脊上行走,因著有些功夫在身,並不十分吃力。然而清漪滿腦子都是軒轅瑒與餘鈞彤之事,心思不定,又加上白日下過雨,那屋脊十分的滑,她一不留神便滑了一跤。
眼看就要摔下去,軒轅珩及時拉住了清漪的手。
她的手那般小,卻一點都不柔軟。他自然不知這些年來清漪要砍柴做飯,隻覺得幹幹澀澀,絲毫都不像養尊處優的貴族小姐。
清漪被軒轅珩拉了上來,神思已定,飛簷走壁,很快便出了郡主府。
清漪看了那牌匾上“溧陽府邸”四個大字時,無限酸楚襲上心頭。此生,她都不願意再來到這個地方了。
這漫長的一天,伴隨著清漪的委屈、心動、失落、傷心,終於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