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小話家常(1)
第二日一大早,清漪便醒了來。然而她的枕邊空無一人,隻有淡淡的秋海棠香氣彌漫在室內。
她撫著那枕頭,心裏頭說不出的甜蜜。
采薇服侍著清漪洗漱完畢,又叫了萃濃去王夫人處請安。王夫人留了清漪用膳。
席間,萃濃道:“昨天夜裏奇怪的緊,我明明聽見二姐房裏有什麽撞在了地上,還特特跑了過去,卻不想二姐睡得好死,我叫了好幾聲都沒有回呢。”
清漪當然知道是怎麽回事,隻是不好明說罷了。
她胡亂搪塞道:“你啊,昨天晚上哪有撞地的聲音,定是你又做些稀奇古怪的夢,半夜爬起來找我去了。”
清漪想起萃濃曾經的那些夢,不禁笑道:“娘,你不知道萃濃曾經夢見了一隻大蟲,足足有一人多高,半夜裏嚇得鑽到我的被窩裏,非要和我一起睡。還有一次,她夢見了被人追打,叫的鬼哭狼嚎的。我還以為是怎麽了。原來她在夢裏把那些人打得跪地求饒。”
她稍稍停了停,“娘,你說說,她整日裏做怪夢。這次不知道又夢見了什麽,才跑去我那裏。偏巧我睡著了,尋了個空。”
這一席話說的王夫人都笑了。
“萃濃啊,你這麽的姑娘了,怎的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她這話確確實實是寵溺了。
被清漪和王夫人這麽一說,她也覺得可能是自己聽錯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可能是我又夢魘了。”
清漪道:“你自個知道就好了,下次可別再說我不理你。”
王夫人接道:“下次來尋我就是了,正好我夜裏也睡不踏實。”
清漪雖然嘴裏在與萃濃說笑,然而她卻在為自己編織謊言而有些心虛。佛家講究誠心,她空有一顆誠心,卻再無往昔的誠意。
她甚至為了瞞住她與靈淵共睡一榻的事實,而苦心孤詣地捏造謊言。
雖然與人無害,她心裏還是有些埋怨自己的。
此刻聽到王夫人說夜裏睡不踏實,她已經全然忘記了自己的謊言,幾乎是本能地問道:“娘又犯病了?”
王夫人見她二人表情凝重,反倒是溫和一笑。
“別擔心,不過是昨個夜裏下了雨,滴答滴答的打在外麵的殘枝敗葉上,有些遭人心煩罷了。”
萃濃道:“那雨聲的確是令人心煩,我替娘把那些枝葉都盡數拔了去。夜裏也能好睡了。”
清漪卻道:“前幾日讀書,讀到李義山‘留的枯荷聽雨聲’一句,覺得意境極美,怎的到了枯枝,就白白遭娘厭煩了呢。”
她忽然想起荷花是本朝大忌,忙住了口。
萃濃不懂這些個詩啊詞啊的,“二姐整日裏說的我都不懂,反正我隻知道若是遭娘厭煩,不如一並砍了去。”
“娘,你說呢,到底是砍還是不砍?”
萃濃緊接著問道。
王夫人卻陷入了回憶之中。
“娘——”
萃濃再一次喚道。
王夫人依舊是那般溫和,“‘留的枯荷聽雨聲’,蘋姐姐最愛金蓮,卻不想如今連一株蓮我都種不得了。那些樹木又有何辜,讓它們長著吧。”
清漪知曉是這一句話惹出了王夫人的追思,便安慰道:“娘要是真的想見一見金蓮,改日我陪娘去白山吧。師伯種了好多呢。隻是現下裏是看不到了。”
王夫人道:“我隻是感慨罷了。你看看,我都多少歲的人了,隻要一想起蘋姐姐,便忍不住傷感了。”
忽而,她轉換了話題,“你師伯平日待你好嗎?”
談及陌白,他待清漪,豈是一個“好”字所能涵蓋的。
“師伯和師傅不同。師傅對我甚為嚴苛,而師伯則是十分耐心。他還經常勸我不要與師傅置氣。”
萃濃也附和道:“是的了,師伯的確是極好的。記得那年二姐被師太逼著在兩山之間練習武功,二姐失足差點掉落山崖,師伯飛身抱住了二姐,卻和二姐一同掉了下去。”
王夫人聽得心驚肉跳,忙問道:“妨不妨事?當時肯定嚇壞了吧。”
清漪道:“看給娘緊張的,若是有事,我還能好好地站在這裏與娘說話嗎?”
萃濃也安慰道:“娘沒有見過師伯,不知道師伯功夫有多好。當時看到二姐和師伯掉了下去,我和師太也是著急的不行。後來師伯便抱著二姐飛了上來。”
萃濃麵露欽佩,想起陌白一身僧衣卻淡然出塵的樣子,愈發覺得他氣度非凡。
“娘,你不知道,我從未見過有人的功夫可以那般好。可惜啊。”
萃濃惋惜道,“可惜,師伯卻從不肯教我們。”
王夫人這才把一顆心收到肚子裏去。
“沒事就好。”
她又對萃濃嬌嗔道:“咱們沐家是以軍功發家,但是你一個女孩子家整日裏舞刀弄棒的也不好。還好你們師伯並不曾教過你功夫。不然豈不是越發地胡鬧了。”
怎的她學功夫就變成胡鬧了呢。
萃濃辯解道:“娘,你這是冤枉我了。師父說了,我這體格就適合練功夫。同樣是武功,我比二姐要學得快上許多。然而說起讀書寫字,我卻遠遠不及二姐了。學了這麽多年,我也就隻會寫自己的名字。所以,我還是喜歡研究武學的。”
王夫人對於武學一道所知寥寥,她不是反對萃濃練功,隻是想著如果萃濃在練功之餘,能兼得一些女子的溫婉賢淑就好了。
“你呀,以後跟著你二姐多學學,免得以後到了婆家不受待見,白白給人欺負了去。”
這句話,扯住了萃濃的痛腳。
就在昨日,她方意識到自己對清淩的心思。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又聽得王夫人這般說,她哪裏有半分嫁人的心思。
想要找個借口轉移話題,卻偏偏又找不到了。
此刻卻聽得清漪說道:“娘,師伯和蘋姨認識嗎?”
王夫人本來還在笑著的,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仿佛漏了一拍,笑容盡數散了去。
“漪兒何出此言啊?”
清漪娓娓道來,“大概是我多想了吧。那年冬天,我被師傅罰跪。那天下了大雪,寒氣入體,師伯運功為我驅除寒氣。然而他運功過多,身體也是虛透了。我醒來之時,發覺與師伯分睡兩榻。想要為他蓋一蓋被子,卻聽得他好像在叫什麽‘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