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往事堪哀(2)
清漪陷在往事之中,整個人都處於崩潰的邊緣。
“你不曉得,三姨娘身子上全是血……”
不知何時,清漪的臉上全然都是淚水了,那聲音也愈發地顫抖起來,“我當時嚇壞了,不知道怎麽辦,就想到了姐姐。我想一定是姐姐弄錯了,可是姐姐並沒有承認。還說什麽,如果我承認這件事是自己做的,爹爹疼我,一定會網開一麵。而如果是姐姐做的,爹爹必定會嚴懲不貸,甚至會按照家法將她活活打死!”
靈淵皺眉,道:“所以你當時就替你姐姐扛了下來?”
“沒,沒有,當時姐姐的話我根本便沒有聽下去。爹爹有事外出,過了好幾日才回來。三姨娘本就有隱疾,又受到刺激,那個時候便已經瘋了,她見誰都打,甚至連小弟都被她打得體無完膚。爹爹本就偏寵三姨娘,當時便大怒了。我據實相告,包括自己如何誤喝了那安胎藥,姐姐又如何重新熬了安胎藥。可是爹爹根本便不聽我的解釋!”
“姐姐自然不會承認,我們便被罰在佛堂裏,跪了整整三天。這三天裏,姐姐不住問我為什麽要冤枉她,我不明白,不明白她為什麽要說出這子虛烏有的話來,她可是我的親姐姐啊!”
靈淵道:“你爹肯把你們兩姐妹在一起受罰,必定是想要從你們的對話之中了解事情的真相。你姐姐城府極深,想必在綢繆之前便想到了這一點,所以咬死了也不肯承認。”
清漪點頭,道:“你說得對,我也是後來才想明白。”
靈淵又道:“後來呢?”
清漪回道:“後來,我便被送來這裏了。”
靈淵道:“你分明知道我不是問你結果,我想知道的是過程。”
清漪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其實不論過程如何,這便是結果了。”
她愣了一陣子,甚至連那梨花落在鬢上都沒有發覺,那繽紛的落花像極了自己此刻的心情,憂愁無依。
過了許久,清漪才說道:“我和姐姐被罰之後,爹爹知曉了我們的對話,更加認定是我所為。他認為我平日裏表現的一切都是假的,認為我頂著個天真爛漫的麵孔去做那見不得人的勾當!認為我殘害自己的兄弟姐妹。他甚至口口聲聲地說道,他對我失望之極,他這輩子都不想見到我!”
“我才八歲,雖然讀過了些書,畢竟是孩子啊。我連一隻螞蟻都沒踩死過,怎麽會殘害自己的兄弟姐妹!”
清漪氣極了,幾乎要喘息不過來,靈淵幫她拍打著背順順氣,道:“別急,慢慢說。”
繼而,他又問道:“你爹不信你,你娘呢?她總該信你啊。”
清漪冷笑道:“娘她就更加絕情了,在爹爹冤枉我的時候,她沒有為我說一句辯解的話。後來爹爹做了決定,要把我送到水月庵裏的時候,娘對著我說道,‘漪兒啊,娘不是不信你,隻是爹娘用心良苦,以後你總會明白的。’”
“用心良苦,這八年來我一直體味這四個字的意思,可惜我從未明白過。若真是用心良苦,又怎會不信我!”
靈淵算是感同身受了,想起他自己的遭遇,那老八每每惡人先告狀,可惜他奶奶從來都不信他,就算明知老八錯了,還要護著他。更別提那個爹了,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他庶出的兒子們。在他的眼裏,他的兒子們都是在討好他,然後順理成章地奪取家產。他從未真心待人,又怎能期望別人真心待他?
此刻,靈淵和清漪倒算得上是知己了。
靈淵也歎了口氣,全是無奈,他像是在安慰清漪,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他們大概是有難言之隱吧。”
清漪道:“也許是吧,可惜我要辜負他們的期望了。他們的難言之隱恐怕此生我都不會明白了。”
靈淵“呸”了一聲,“你這一生還那麽長,說什麽晦氣話呢。”
清漪自知失言,笑道:“我這說著說著便管不住自己這張嘴了。”
靈淵問道:“再後來呢?你來水月庵之後呢?”
“之後,之後便遇到師父了。師父為人外冷內熱,她雖然嘴上不說,其實心裏是很關心人的。記得剛來的時候,我生了場大病,是師父衣不解帶地照顧我,她待我亦師亦母。如果沒有師父,我早就死了。”
“什麽死不死的,又說晦氣話!”
“好,我不說便是了。”清漪停了停又說道:“說來也奇怪,我在家裏的時候怨念頗重,可是來到這裏一兩年之後已經好多了。後來我再也不願意去怨恨家裏人了。我在想當時還是因為我粗心,如果我細心一點,去嚐一嚐那藥膳,或許三姨娘就不會……”
靈淵道:“我無傷人意,人有害我心。縱使那碗藥膳沒事,你還是防不住其他事情。”
清漪道:“是啊,我隻是後悔。”
“後悔什麽?”
清漪眸子低垂,“三姨娘是小弟生母,三姨娘成了那個樣子,小弟的日子必定不好過了。我娘雖然待他甚好,但終究不是親娘。我怕……怕他心裏走不出這陰影。”
靈淵明知她說的是沐清淩,他雖未見過,卻聽人提過。那個一個溫潤如玉的男孩子,為人爽朗大方。因而順著問道:“你和你小弟感情很好?”
清漪點頭,“小弟倒不像姐姐那般心思縝密,雖然出事的是三姨娘,但他一直維護著我。在那個家裏,他和萃濃才是最信我的人。”
靈淵笑,卻是苦笑,“在家裏,你還有兩個信你的人,然而我卻一個都不曾有過。”
這話說的比清漪的故事還要悲涼許多,清漪怔了一怔,的確,她被送到這裏確是不幸,然而靈淵日日在家卻比在外更加不幸,因為他的身邊無人可信,也無人信他。
她微微啟唇,道:“以後我信你。”
怕靈淵多想,清漪又補充道:“我信你,你也信我。”
靈淵這次是發自內心的笑了,那笑竟然蔓延在了整張臉上,“好,你信我,我也信你。以後不論發生了什麽事,隻要你說出來,就算是你騙我,我也信你。”
就像那晚危急之時,她問他:“你信不信我?”
靈淵毅然答道:“便是立馬掉入這萬丈深淵之中,我也信蕪姑娘!”
在這信與不信之中,靈淵與清漪一個如磐石,一個如蒲草,一個堅硬,一個柔軟,一個不轉,一個如絲,冥冥之中,已經糾葛在了一起,再也無法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