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辱我大哥者
不畢露枉稱鋒芒
兵界,南域,華劍宗,無念坪,九九八十一座試劍台上,共有一百六十一人忘情酣斗中。
縱橫劍氣,時而疾烈如風呼嘯,時而磅礴如雷鳴,無數劍鋒對擊,電光石火間,人影、劍影交錯,捲起一道又一道氣旋,若不是宗門在每一座試劍台周圍,布置了化氣網,將外溢殺氣、鋒芒吸納化消,站在台下的萬餘名內門弟子,根本無法好好觀看戰況。
在場中競劍的百餘人,最後只有一半能成為精銳弟子,表現傑出,天賦極佳的人,有機會被宗門長老看上,直接拔擢為真傳弟子。
從外門到內門,經歷重重考核,又在三年一次的大比脫穎而出,來到最後階段,人人毫不保留,使出渾身解數,不但要擊敗對手,更期待一步登天。
殺到眼紅,再看不見所謂的同門情誼,出手便是致命的招數,狠辣、無情,手中劍盡成了屠刀。
無所顧忌是因為有宗門高手環伺監督,逼命關頭,他們會出面制止,避免弟子彼此殘殺慘死。
演武堂堂主東更久,對這種保護措施嗤之以鼻,南域七劍宗里,僅有華劍宗和豪劍宗如此小心翼翼對待宗門弟子。
美其名是不讓好苗子在成長為參天大樹夭折,卻將他們養成溫室里的花朵,禁不起外頭風雨催殘。
歸咎起來,華劍宗和豪劍宗的實力與地位長年敬陪末座,就是因為弟子缺少生死一瞬的覺悟。
其他五宗,哪怕是區區一名外門弟子,都是踩著屍體走過來的。
在東更久眼裡,場上劍斗,看似兇險,其實和兒戲沒兩樣,沒有觀戰的價值。
換做過去,他過來露個臉,跟宗主和長老們致個意,待個半個時辰便會離去。
今日不同,他一早就來到無念坪上,搶了一個好座位,目不轉睛盯著中央劍台。
不單是他,傳功、藏劍、戒律三大堂主,金風、鋼木、玄冰、暴焰、龍土五大長老,全數到齊,眼巴巴地注視同一個地方。
用驚濤駭浪形容其他試劍台的情況,中央劍台就是古井無波,有著詭異的寧靜平和。
一名十五歲的俊逸少年,雙手握著一把漆黑的重劍,少年容貌出眾,身量極高,合身白色武士服下,有著一副千錘百鍊的身體,束袖露出的手腕精壯有力,但在這把快要和他齊高同寬的大劍下,他顯得格外纖細柔弱。
重劍名符其實,高達萬斤,由界外天石鑄造,萬兵譜上排名第十七,劍柄上一顆拳頭大的寶石圓潤如月,石中有一貓眼散發妖異紅光,不斷向外噴發煞氣,反應持劍者的心境。
劍名踏血,是血劍宗鎮宗雙劍之一,五百年前,血劍宗遭遇強敵,幸得南域第一家族援手免於滅宗之禍。
為了報答這份恩德,宗主親手將踏血送出,並允諾凡是該家族的子孫,無論聰穎愚笨,無須考核,皆可進入血劍宗成為真傳弟子,以示雙方之好。
此大族姓燃,擁有千年底蘊的燃家,在南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富可敵國之外,族內菁英無數,透過與各大家族聯姻,勢力遍及南域,盤根錯節,但令人無法小覷的主因,是因為此族有著非比尋常的向心力,一人榮辱,全族榮辱,膽敢侵犯燃家,就要做好受到撲天蓋地報復的準備。
從得到踏血之後,踏血便是燃家家主的身份象徵。
手握踏血的少年,當然姓燃,他不是家主,卻與家主無異,他是現任家主的第七子,萬中選一的無鎖之體,一出生便坐擁劍魄的天之驕子。
燃天護,得天獨厚的貴公子,燃家傾盡全部資源培養的接班人,不知是腦子抽了風,還是宗主許了什麼東更久不知道的好處,竟捨棄與燃家淵源深厚的血劍宗到華劍宗學藝。
為了此事,血劍宗宗主曾經親自前來,威脅利誘,使盡手段,誓要把燃天護帶走,若不是一名太上長老恰巧出關,鎮住場面,兩位宗主早就惡戰一場。
東更久從不會諱言對宗主的不滿,他們是同門師兄弟,總覺得這位長他七歲的師兄,性格軟弱、優柔寡斷,不適合擔任一宗之長,但他不惜和血劍宗撕破臉,也要留住燃天護的決定,實在太正確不過了,他甚至當眾喊出宗主英明四個字。
有燃天護在,百年之內,華劍宗必定會重返榮耀,改寫七劍宗的排名,只要不出意外,絕對是坐二望一。
天賦擺在那不說,他從沒見過比燃天護更有毅力的弟子,不帶一名奴僕,一進宗門便取出燃家留在他體內的保命印記,從外門弟子做起,和所有人站在同一個起跑點上出發。
因為感興趣,東更久觀察過燃天護好一陣子,從換上華劍宗的弟子服那天起,他就當自己是張白紙,潛心學習師長教導的宗門劍技,入門基礎繁星四變,練到滾瓜爛熟,隨心所欲后,才到傳功堂換下一套劍技。
校驗時,整個傳功堂劍光熠熠,宛如銀河,驚動傳功長老。
東更久自問隨手刺出的一劍都能夾帶點點星輝,揮灑到極致時,也能辦到銀漢穿宵耀如日的最高境界,但燃天護用的是重達萬斤的踏血,這等舉重若輕的本事,他自認辦不到。
從那天起,包括他在內,宗門裡很多人便起了收燃天護為徒的念頭,各自暗中做足準備,就等著大比結束,各憑本事,看誰能吸引到燃天護。
「東堂主怎麼今天那麼有閒情逸緻,來看小輩跳劍舞。」
傳功堂主吳亮一湊近東更久,開口便拿他以前說過話來調侃。
「廢話少說,燃天護我要定了。」
東更久三十年沒收過弟子,難得碰上一塊心性無可挑剔好材料,誓要將燃天護打造成一把絕世名劍。
「只要東堂主搶得過鐵大長老,傳功堂樂觀其成,就不知道東堂主拿不拿得出,比大黑天劍訣更好的功法。」
吳亮一陰笑說。
鐵大長老出自於傳功堂,說是傳功堂的老祖宗也不為過,早年南征北討為宗門立下無數功勞,他以神力著稱,一把太橫劍重如山嶽,和踏血劍的特性相同,劍法又屬於剛猛一路,適合燃天護習練。
大黑天劍訣是鐵大長老在一次機緣下取得,功成之日,能幻出六臂,在劍意驅使下,有如六人使劍,佐以重劍,威力堪稱震天裂地,勢不可擋。
鐵大長老極為藏私,大黑天劍訣傳子不傳徒,連吳亮一這個高徒都沒學到一招半式,為了燃天護,竟下了重本,可見鐵大長老有多勢在必得。
聽到吳亮一的話,藏劍、戒律兩大堂主瞬間頓生退意,他們得罪不起鐵大長老,籌碼又輸人,搶不贏,倒不如做個面子給傳功堂,先後出聲恭喜吳亮一。
遠處的金風、鋼木、玄冰、暴焰、龍土五位長老,不屑地發出冷笑。
誰的背後沒有一個老祖宗,鐵大長老再霸道也僅限於對後生晚輩,在同輩份的面前多少得收斂一些,他們早有準備,打算五人一塊收徒。
無鎖之體又稱自在之體,不受五行相剋限制,燃天護可望成為第一個練成五行劍絕的弟子,而五位師傅意味著有著五份資源,五個後台,誘因不比大黑天劍訣差,鹿死誰手尚未分曉。
暗笑的還有東更久,論資源、勢力他遠不如這些倚老賣老的傢伙,他憑仗的是一顆殺生石的子石。
血劍宗之所以會大方送出踏血的原因中,有一個不足外人道的秘密,就是踏血並不完整,鑲著劍柄上的紅色寶石,能吸收血氣為持劍人所用,染血越多殺性越強,相對地會侵蝕人的神智,把持不住,持劍人便會發狂見人便砍。
此一弊病,送劍時,血劍宗便對燃家說明,燃家欣然接受,因為他們家傳絕學中有一套明心咒,正好能消彌副作用,半時辰內不受狂性控制,但為了一勞永逸,這些年燃家到處尋找根除的法子。
紅色寶石就是殺生石的母石,東更久手中的子石,非但能解除踏血的使用限制,更能自由變化劍體持重與大小,完全發揮踏雪長處。
如果當初子石沒遺落在戰場中,血劍宗不會拱手讓出鎮宗寶劍,東更久想都沒想到,兩年前應好友相邀到北域一處秘境探險,殺死一隻蟒龍,從牠肚子掉出的一塊晶石,竟在這個時候幫上大忙。
燃家要有心,百分之百弄得到能與大黑天劍訣、五行絕劍媲美的武學,殺生石的子石天底下卻只有一顆,燃天護沒吃錯藥,就會知道該怎麼選擇
一想到吳亮一這些平時拉幫結派,擁資源以自重的混蛋吃鱉,惱羞的模樣,東更久心裡就覺得暢快無比,再沒有比在虎口裡奪食,更刺激過癮的事了。
相互算計間,試劍台上的比武一一落幕,勝利者傲立在場上,從這一刻起他們便是宗門內的菁英份子,前途一片光明。
東更久點頭后,負責此次大比的真傳弟子,逐一唱名,宣告最後的結果。
被喊到名字的人,志得意滿接受台下觀眾的鼓掌歡呼,精神抖擻地,完全不像經歷過血戰。
當燃天護名字出現時,無念坪陷入瘋狂之中,心儀燃天護的女弟子不顧形象地尖叫,視他為偶像的男弟子,不斷吆喝叫著:「燃少。」
燃天護頭抬也不抬,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白衣不染地傲視前方。
整個大比過程,他一劍未出,所有和他對上的人,全數棄權,理由再簡單不過,白痴才會自取其辱。
選出八十一名菁英弟子,一個時辰后,再從八十一人中再選出前十名,這十名菁英中的菁英,將有資格挑戰宗門的十大真傳弟子,若能取勝,就能取而代之,機會渺茫,但誰都想試試自己的運氣,個個摩拳擦掌。
在東更久的指揮下,一座大號的試劍台成型。
時間一到,燃天護第一個上台,挑了一個角落站定,踏血插入地面,冷冷說道:「刀劍無眼,天護不想誤殺了同門,請各位自重。」
狂妄至極,卻沒有人質疑反駁他說的話,入門以來,無論大小劍試,燃天護一律以獅子搏兔的態度,全力以赴,踏血又殘暴嗜殺,三年來,他們見過太多不信邪的犧牲者,引以為戒。
東更久最欣賞的正是燃天護的殺伐決斷,全然不像嬌生慣養的世家公子,像是從戰場殺出來的窮孩子,從他身上,東更久見到自己的影子,一頭有著凶獸般勇猛的孤狼,越看越順眼。
十強戰開始,除去不動如山的燃天護,八十名弟子展開一場混戰,陸續有人遭到淘汰,或負傷走下,或被抬出試劍台。
留下的十個人,為了保留氣力應戰真傳弟子,不再拚命,一落下風就爽快認輸。
前九名、前七、前五、前三……很快地,剩下燃天護和一名使著紅白雙劍,一路過關斬將,意氣風發的內門弟子,楊清風。
「恭喜燃少獨佔鰲頭。」
楊清風乾脆地收劍入鞘,抱拳對燃天護行了一禮,臉上不見半點的屈辱與不甘。
「承讓。」
燃天護回禮說道。
當楊清風走下台時,台下觀眾沒人看不起他,投射過來的皆是讚賞欽佩的目光,在眾人眼中,他是了解自身能耐,知所進退的明白人。
「本次大比前三甲,頭甲燃天護、二甲楊清風、三甲花雲容,第四名……」
在東更久親口宣布下,正規賽程結束,之後便是挑戰賽。
宗主一個彈指,十名真傳弟子從四面八方踏空飛來,英姿煥發地站成一排等待指名,他們毫不遮掩釋放劍氣,銳利的氣息在試劍台留下深淺不一的劍痕。
其中首席弟子歸不返直衝著燃天護而來,用眼神挑釁,示意燃天護選擇他比試,劍者的驕傲在他體內沸騰,他要當眾證明自己才是宗門內的第一驕子。
不料,燃天護對歸不返視而不見,一改先前的沉著,橫眉怒目瞪著排行第八的六尺寒霜劍陳相庭。
殺心起,石泣血,踏血上的殺生石起了變化,貓眼張大,彷佛一顆磁石從外界吸收血氣,方才有過外傷的弟子體會最深,血氣不住地翻騰,剛治癒的傷口滲出鮮血,化做血霧向燃天護飄去。
東更久見狀,一個瞬身來到場中。
「全員後退二十步。」
喝叱眾弟子退到安全距離。
「燃天護注意自製。」
提醒燃天護莫要造次。
燃天護置之不理,像是要將陳相庭一口吞了,眼裡的恨意不言可喻。
「他們有仇?」
東更久以秘語傳音詢問宗主張師孺。
發問的不只是東更久,張師孺乾脆以秘語,統一告知所有在場的堂主、長老。
「三年前七宗招徒大會,天護主動來找我,只要我給他機會報這血海深仇,他就加入華劍宗。」
「三年前,他才十二歲,十二歲的孩子無非是小打小鬧,能有什麼深仇大恨,再說,燃陳兩族有通家之好,他就不怕傷了兩家和氣?」
陳家是南域第三世家,雖比不上燃家財大氣粗,也是一方之霸,七年前,燃天護的四姐嫁入陳家時,華劍宗還應邀到場觀禮,婚禮之盛大奢華,東更久記憶猶新,怎麼下一代繼承人竟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
「就是因為這樣天護不好下手,才想要加入咱們宗門。」
這話張師孺單獨說給東更久聽,言下之意,燃天護要利用挑戰權了結私怨,忍耐等待三年,就為了報仇。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東更久想問出個所以然來。
「天護沒說,有本事你自己去問。」
張師孺置身事外,決心放任燃天護做他想做的事。
「師兄打算怎麼跟玄冰長老交代?」
陳相庭是玄冰長老的愛徒,拜入宗門七年以來,表現亮眼,沒有大功卻無任何過錯,拿他當燃天護的墊腳石,很難讓人心服。
「張大眼睛等著看。」
張師孺擱下耐人尋味的一句話后便噤聲不語,東更久暗暗啐罵了一句故弄玄虛,卻也不以為意,就算玄冰長老要追究,他也會力保燃天護。
莫說宗主私下與燃天護做了條件交換,兩人資質差距太大,千里馬再好,也比不過終會遨翔九天的飛龍。
大人物對談時,場上已有了新動靜。
「我要單挑陳相庭。」
燃天護不客氣指著陳相庭的鼻子說。
大比頭甲有優先指名權,被指名的真傳弟子不得拒絕。
「原以為你是鐵錚錚的漢子,結果是個畏戰怯戰的鼠輩。」
歸不返啐罵了一句,見燃天護無動於衷,對著陳相庭撂話。
「既然燃師弟如此看中你,你千萬不要讓他失望。」
失望二字咬得極重,暗示陳相庭要好好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目中無人的小子。
「歸師兄放心,師弟絕不會污了真傳十劍的威名。」
陳相庭做人圓滑,一點就通。
第一場對戰定下了,其餘的人立刻退到台下觀戰。
東更久自願擔任評判,好近距離觀察燃天護。
「不跟你計較,你還以為我怕了你,今天我要替你們燃家教教你規矩,免得你這隻瘋狗見人就咬。」
對峙中,陳相庭出口便罵,可見雙方積怨已深。
「我說過,你會為了污辱我大哥付出代價。」
仇怨的由來竟是第三者,但東更久記得,燃天護上有六位姐姐,下有三名弟妹,並沒有嫡親兄長,莫非族兄?
「就只有你會把革舒那個廢物當作大哥。」
姓革,與燃家風馬牛不相及,為了一個外人,燃天護竟然不顧兩家的情誼,要置陳相庭於死地,東更久迷障了。
「一千個你都比不上一個我,一千個我也比不上我大哥一根汗毛,他是廢物,你就是廢物中的排泄物。」
不再多話,燃天護咬破手指,在殺生石上祭血,強提血氣,雙眼變得血紅,平舉踏血,只見大劍熱度暴升,焰如岩漿,火花四濺,發出砰砰炸裂聲,燃天護大聲喝道:「辱我大哥者,屠之、殺之、滅之。」
劍勢滔天,癲狂瘋魔,漫天血氣交織成一條流速湍急血色長河,載著大劍直奔陳相庭的頸子而去,劍光粼粼,光彩奪目,明明是充斥殺厄的一劍,卻讓人移不開眼。
駭人的血色、迷人的燦爛,燃天護化身為死神,降下一場美艷絕倫的災疫、禍端。
陳相庭沒想到燃天護一上來就是玩命,反應慢了半拍,匆促間將寒霜劍提到胸前舞得滴水不漏,激發體內劍魄,一頭丈余的冰鷹,從天靈竄出,正要展翅啼鳴,眼前宏大的熱流如浪潮排山倒海地襲來。
血滾燙如火,勢大如萬丈瀑布,遇冰則融,遇水則蒸散,猝不及防下,陳相庭連五成的凍氣都發揮不出,眼睜睜看著劍網被洞穿,劍魄構成的冰鷹,一寸寸被消融殆盡。
「啊,我的臉。」
高溫的水蒸氣反蝕著陳相庭,在如酸液的熱霧籠罩下,陳相庭全身宛如中了數不清的暗器,劍脫手落地,整個人痛得在試劍台上打滾,狼狽至極,卻因此讓他躲過逼命的血劍一刺,幸運地與死亡擦肩而過,血河奔流入空,許久才化為烏有。
「這是繁星四變最後一式百變歸一?」
台下弟子不可思議看著那道炫目的長虹,懷疑自己這些日子究竟練了什麼?
作為競爭者,華劍宗對各宗的名劍、絕學皆有深入的研究,縱然踏血易主,藏劍堂里仍巨細靡遺記載著此劍的特性。
踏雪並非魔劍,殺性是漸進增強,不可能因為燃天護的一抹鮮血而失控,明心咒更非浪得虛名,在洗滌心性上,有著絕佳的功效。
燃天護之所以那麼快地狂性大發,唯一的解釋是,是他刻意為之,從最初他便鎖定要與陳相庭決戰,企圖壓倒境界遠高過他的強手,僅有借用外物之力,越狂越狠的踏血是不二的選擇。
出奇制勝容不得半點拖延,當所有人以為燃天護以逸待勞時,他暗中積累血氣,想來早已停止明心咒的運作,靠著驚人的意志力壓抑著狂性,到緊要關頭,以血為引一口氣爆發,殺得陳相庭片甲不留。
努力,懂得隱忍,善用心機,多智近妖的練武奇才,能留在門宗,舍了一個陳相庭又有何妨。
越想,東更久越興奮,看著燃天護的眼神越發熱切。
「不要殺我,我錯了還不行,燃少原諒我這個廢物一次,革舒才是兵界,不,是七界等一的天才。」
踏血劍尖抵在陳相庭脖子上,面目全非的一張臉,為了求生,正說著違背真心的求饒話語,人性醜陋面展露無遺,
「還有呢?」
燃天護用那雙足以食人的凶眼,看著陳相庭血肉模糊的臉。
「我不該用你們挖的地道一個人逃走。」
逼迫下,陳相庭說出隱晦不堪的過往。
「大哥說,自保是人性,他沒怪過你。」
顯然不是燃天護要的答案。
劇痛下,陳相庭失去思考與回想的能力,當年發生過的事,隨著時間漸漸模糊,階下囚的苦日子,只有革舒、燃天護這種傻子才會牢記。
「燃少你說,我哪裡做得不好,我認錯,我改,再犯我就是烏龜王八蛋。」
陳相庭想磕頭謝罪,但他痛得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心裡納悶著,拖延了那麼久,為什麼還沒有宗門長輩介入喊停,門規十律第一條,不是不準同門之間互相殘殺?
他想大喊師傅救命,師傅是宗門長老,手上有一柄除了背叛宗門,一律免死的劍令,劍令一出,宗主也對他無可奈何,但踏雪那槍頭一樣大的劍尖就架在脖子上,燃天護一吐力,神仙難救,他不敢輕舉妄動。
「也好讓你死後到陰曹地府做一個明白鬼,聽清楚了,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搶走我碗的肉。」
話如雷貫耳,聽得在場的人目瞪口呆,東更久愣住難以置信,像燃天護這般機巧的聰明人,居然會在枝微末節的小事上執拗至此。
「瘋子。」
荒唐的原因,陳相庭忍不住叫罵。
豁出去喊叫:「師傅救我。」卻見到從宗主、玄冰長老,他所認識的尊長個個撇過頭去,置若未聞,距離最近,被宗門視為孤狼,耿直、以幫理不幫親著稱的演武堂堂主,漠然地看著自己,臉上掛著,辛苦你為宗門付出,可以安心上路的寬慰表情。
「那是大哥餓著肚子硬攢給我的肉,大哥說了,想活下去就得吃肉,誰吃了我們的肉,就是不讓我們活,不讓我們活的人,通通都得死。」
說完,燃天護把踏血重重往陳相庭的脖子剁了一下,一顆飄著焦味,血淋淋的頭顱噴飛到半天高,上頭那張看不清五官的臉,好像有話要說,從嘴型判斷,應該是一個字的粗口。
很髒的那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