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明暗
賀寧默默的注視著宮廣浩的動作，感覺自己的手指都有些不太舒服了，宮廣浩的動作並不算快，摳一下停一下，幾番下來，已經滲出來的血幾乎凝固了，後面又摳一下就又有血液繼續流出來，讓他的指尖變得有些黏糊糊的。
「那你現在想不想知道，楊曉慧她到底怎麼了？」賀寧又問。
「不想。」宮廣浩給出的依舊是否定的答案，「知道了我心裡也不會好過，楊曉慧也不會沒事，我為什麼要去聽那種會讓自己覺得痛苦的事情？」
「你能不要繼續摳你的手指了么？」賀寧終於還是有些忍不住了，開口對宮廣浩說，她眼見著宮廣浩把自己的手指頭給摳的鮮血淋漓，實在是太難受了。
宮廣浩手上的動作確實停下來了，不過他臉上卻多了一層鄙夷的神色。
「這點痛能算什麼？」他鼻子裡面哼了一聲，對賀寧說，「你體會過那種生活在一片漆黑裡面的感覺么？你的生活全部都是黑色的，黑暗的，周圍的人對你都沒有善意，不管你做什麼，他們都把你往壞了去想，你永遠是獨往獨來，沒有人跟你作伴，終於好不容易，你的生命當中出現了一個亮點，一個星星，一個小太陽，你心心念念都是她，哪怕她一心想要照著別人，你也還是想要對她好，跟她在一起，結果到了最後，到了你以為自己已經有了希望的時候，你的小太陽一下子就消失了，所有的希望也跟著都沒有了，所有人還都會用奇怪的眼光看著你，當你是壞人！那種感覺你能想象出來么？你們根本就什麼都體會不了！」
他抬眼看了看賀寧，又看了看一旁的湯力和唐弘業：「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之前幹了什麼嗎？你們叫這附近的老太太跑來盯著我，對吧？我知道，我都知道！以前那幫老太太一看到我就恨不得躲開幾百米，現在忽然之間就都愛跑到我家附近來鍛煉身體了，眼睛還一個勁兒的往我身上瞄，傻子都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剛開始沒有想到這些，後來躲出去之後，一個人什麼事都沒有，慢慢的我就都想明白了，老太太們在我周圍轉悠了幾天之後，你們就來找我了，哪有那麼巧？」
賀寧和湯力他們誰都沒有做出任何的回應，也沒有試圖否認，其實之前賈大媽的行為被宮廣浩發現了也並不是什麼特別令人意外的事情，畢竟賈大媽那個積極的勁頭兒，每天恨不得參照著一天三頓外加下午茶和宵夜的頻率到宮廣浩家附近去報到，宮廣浩也並不是什麼腦子不夠用的傻瓜，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只要靜下心來去做一下聯想，並不難發現其中的小貓膩兒。
賀寧決定不理會他的這一番明顯帶著點指控意味的話，依舊按照自己的節奏去繼續發問：「你之前跟我們說過，楊曉慧有時候也會跟你一起擺弄特效化妝那些東西，她有專門的跟你一起學過么？你都教過她什麼？她水平怎麼樣？」
「楊曉慧特別聰明，」宮廣浩沒想到賀寧竟然對自己特意指出來的這件事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一下子反而有些茫然無措了似的，方才端出來的咄咄逼人又重新變成了失魂落魄，「她是那種好奇心特彆強的姑娘，有什麼事情是她沒有嘗試過的，她就喜歡研究研究，但是她也不是特別的有長性有耐心，什麼東西擺弄一陣子就不感興趣了，三分鐘熱度。我教她特效化妝的時候，她一開始特別有興趣，問這問那的，還主動提出來想要學這個，想讓我教她那個，後來學了幾樣就不感興趣了，之後就都是我拉著她一起弄，她在旁邊玩手機或者看我自己弄。我自己都是一邊琢磨一邊自學，能教她的也都是比較簡單的，楊曉慧後來學好了之後的水平么……應付個萬聖節的大派對什麼的估計也沒什麼大問題，她會畫殭屍妝，會畫吸血鬼妝，她特別喜歡弄殭屍喪屍那種，血肉模糊的，我原來也沒想到過她這麼一個文文靜靜的姑娘，會喜歡那麼重口味的東西。」
「你有沒有她之前做過的作品的照片？」湯力聽到這裡，在一旁開口問。
「沒有，我們兩個都沒有別的模特，要麼在自己的身上弄，要麼在對方的身上弄，她在自己的身上做過局部的效果，也用我做過練習，但是她不讓我拍照片，說不喜歡被別人看到她做那種特效化妝的樣子，不希望別人知道她有學那種東西，當時我還挺不高興的，特效化妝又不是什麼不正經的壞東西，為什麼要怕別人知道，我們倆還因為這件事情鬧了矛盾，但是後來想一想我就又想開了，我已經承受了多少別人那種讓人不舒服的眼光，我一個男人都覺得受不了，都會覺得難受，那就更別說楊曉慧就是個姑娘家了，所以我就沒有勉強過她。她讓我替她保密，不想讓別人知道她一個在讀研究生，業餘時間跟我搞這種玩意兒，會讓人覺得她不務正業，沒有把心思放在正經的事情上頭……」
宮廣浩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有些惆悵的說：「其實她都不需要跟我交代這些，她身邊的人，我一個都不認識，就只見過她那一個什麼師兄而已，人家還根本不拿正眼看我，就算楊曉慧她不一個勁兒的囑咐我這些，我也沒誰可以去說的，這麼老長時間裡頭，我跟其他所有人說過的話可能都沒有跟她一個人說的多。」
「你有沒有辦法能夠做出來那樣的一種效果，就是乍看起來好像是你自己的胳膊自己的腿，然後用刀一劃就會出血，看起來好像是割了肉一樣，但是實際上自己什麼事情都沒有？」賀寧一臉誠意的同宮廣浩探討起這個問題來。
「能啊，那有什麼不能的，」宮廣浩不假思索的就回答說，「簡單得很，就只要在你要做出效果的部位貼一塊假體就好了，裡面藏一個小血袋，裡面是模擬血漿，然後只要輕輕的那麼一劃，血袋割破了，血漿流出來，看起來就好像是被割破了一刀一樣，要不然你們以為那些電影電視劇都是怎麼拍出來的？不過這就看人的水平了，有的人水平高就可以看起來以假亂真，距離近一點都沒關係，有的人水平差一些，可能就得遠距離的看，遠遠看著像是那麼回事兒，貼近了看的時候就能發現假體邊緣的痕迹什麼的，包括顏色什麼的，都不會那麼自然的。」
「楊曉慧學過這個么？」賀寧問他。
「應該差不多吧，我不記得她具體都學過什麼了，這種比較基礎，就算沒有特別跟我學過，她自己琢磨琢磨估計也一樣能夠做到。」宮廣浩回答說，說完之後，他似乎終於對楊曉慧涉及到的事情有了一點好奇心似的，問賀寧，「你問這個幹什麼？楊曉慧她到底是出事了，還是惹事了？」
「反正對你來說，也不能對結果構成什麼影響，你又何必要問呢？」賀寧原封不動的把原來宮廣浩給自己的那個回答又還給了他，然後瞥了瞥一旁的那幾本書，「你不是最喜歡研究特效化妝的那些東西了么？不是一直把從事這方面的工作當成是自己的夢想或者說理想么？怎麼忽然對計算機行業感興趣了？」
宮廣浩被她這麼一問，原本還算是相對放鬆的姿態一下子就變得局促起來，他的眼珠子在眼眶裡左右微微顫動著，說：「隨便買幾本書看著玩兒，解悶用。」
「那你還真是與眾不同，別人解悶都看一些有意思有趣味的，你看這麼枯燥的東西，而且還是以一個外行人的水平去看，那得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看得進去啊！」賀寧對他笑了笑，又看了看那幾本書，「網頁製作，小應用開發……喲，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些好像正好是楊曉慧那個師兄的主要業務吧？」
宮廣浩聽了這話，臉色又陰沉了幾分，沒有搭腔。
「宮廣浩，你覺得如果楊曉慧出事，她的那個師兄有沒有嫌疑？」湯力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趁著這個時候又開口向宮廣浩提出了一個問題。
賀寧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順勢幫腔道：「是啊，你覺得楊曉慧的那個師兄，那麼一個外貌出眾又事業有成的人，會對楊曉慧有什麼不利么？」
「他？事業有成？」宮廣浩哼了一聲，語氣裡面的鄙夷和敵意是根本掩藏不住的，「他的工作室都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說不定哪天就倒閉了！我這輩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他那種人，又傲又狂，看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好像全世界就他最厲害就他最牛，別人都可以找個工作上個班，就他非得當老闆，在外面人模狗樣的，實際上什麼都不是！那生意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做的？」
「你不是跟人家都沒有什麼交往么，你怎麼知道人家的工作室支撐不了多久？不會是存心見不得人家好吧？」賀寧用懷疑的語氣問道。
「胡說八道！我有什麼好見不得他好的？這是楊曉慧之前隨口跟我說的，說她替人家發愁，我說這種事跟她又沒關係，是她那個師兄自己沒頭腦經營不好，她還跟我不高興，說做那一行特別難，一般人根本弄不明白，還說以我的智商根本就理解不了，我就是氣不過，所以就買了幾本書打算自己看一看，抽空自學，然後給楊曉慧證明一下，她那個師兄根本沒有那麼牛，都是他自己擺譜擺出來的。」
「那看過之後的結果怎麼樣？你研究明白了么？」
「我……我根本就沒有什麼時間去看，弄網路和電腦也不是我喜歡的事兒……」宮廣浩支支吾吾的說，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很不愉快。
「經過了你躲出去的那些天，你現在也還是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最後一次見到楊曉慧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么？按照你之前的說法，躲出去那段時間裡頭，你無所事事的時候可是想了很多，這方面的事情就一點也沒有回憶起來么？」
「沒有，我就算想起來了又能怎麼樣？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她了，她又來越來越不願意理睬我，我就算是見她的時候，也是我跟她私下裡頭單獨見面，誰也不可能替我作證，我跟你們說也說不清，所以我還是那句話，你們要是覺得我不像好人，就去查我，我問心無愧，隨便你們怎麼折騰都行。」宮廣浩陰沉著臉對賀寧說，「我就呆在家裡面，等著你們去查我，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壞人。」
「好，你能表現得這麼豁達，我們也覺得挺欣慰的，所以也希望你對我們有信心，我們不會隨隨便便的就給誰扣罪名。」賀寧並不理會宮廣浩那明顯帶著挑釁意味的話，對他微微一笑，態度平和的說。
她這樣的應對反而讓宮廣浩有些說不出話來了，他之前口口聲聲說周圍的人都對自己戴著有色眼鏡，都對自己懷有惡意，可是現在面對賀寧這樣的態度，他如果繼續堅持這麼說，可能反而顯得無的放矢，成了他亂給別人扣帽子了。
於是他只是哼了一聲，不情不願的咕噥了一句：「虛偽。」
說完這些之後，賀寧就準備起身告辭，湯力和唐弘業自然也是一起的，宮廣浩當然沒有那麼好的心情打算送他們出門，三個人離開了之後，下樓上車，賀寧從車窗向外看了一眼，發現宮廣浩果不其然的站在窗口正朝下面看呢。
「怎麼樣？接下來這小子要不要繼續盯著？」唐弘業問湯力和賀寧，雖然他心裏面覺得答案十有八九是需要，但還是要溝通一下才行。
湯力對他點了點頭，說：「要盯著，安排兩組人，一組人明著盯他，另外一組人暗中盯著他，在明處的那一組一定要讓宮廣浩看得出來自己被人盯梢，我的意思你明白了么？」
唐弘業起初有些茫然，不過等他聽湯力說完便也明白過來，於是便笑了，點點頭：「行，那就這麼辦！好你個貌似忠良的老湯，沒想到你這麼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