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 開屏的孔雀
何亭亭回到學校,並沒有馬上上課,而是和這一屆的新生一起進行了軍訓。
新生此時正風華正茂,躊躇滿志,恨不得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參與祖國的改革開放,與祖國一起大踏步前進。可是面對國家的落後和保守,再看國外的發達,尤其是國外宣揚的自由和民主,卻又深深地痛苦著,嚮往著。
鵬城大學作為改革前沿窗口的標誌性大學,本身的風潮就是以國外的自由民主為主的,因此對如今暗潮湧動的自由民主更是推崇不已。
許多新生在入學之初,開口閉口,談論的多數也是這個。即使在軍訓期間,也多數是說這個話題。
這天,大家訓練休息期間,何亭亭同宿舍的三個女生拉著何亭亭坐下,其中羅子怡問,「何亭亭,你去過香江了,那裡學習氛圍怎麼樣?比我們開放很多吧?我們雖然是改革前沿的大學,但是卻遠沒有國外的自由和民主。」
「是啊,聽說那裡彰顯個人的性格,尊重個人權利,十分民主,不像我們,什麼都是集體主義……」方碧荷點頭附和。
李梅子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向何亭亭,等著她回答。
何亭亭迎著三人的目光,笑道,「我覺得沒什麼啊,不過那裡的人比我們更積極開朗樂觀倒是真的,人人都有一副奮鬥的精神,似乎永遠不知疲倦似的。而且那裡的人心態很年輕,即使頭髮都白了的老人也是這樣。」
「真的嗎?我也好想去香江啊,不過我最想去的是美國。那裡高度發達,十分文明,還自由民主。」李梅子用手托著腮,目光顯得十分嚮往。
「我也是我也是,我做夢都想過去……」羅子怡激動地說道,嘴裡不住地說美國的好。
方碧荷也加入討論,三人說得異常起勁。
何亭亭對這個話題不大敢興趣,她更願意思考自己的電風扇公司該怎麼運作才拿到生產許可證明;又或者有空和何玄連一起到藝術與設計學院走走,考察裡面真正有設計天分的學生,為和詩集團招兵買馬;甚至,她還喜歡和何玄連去計算機學院,考察計算機方面的高手,打算給他們投資創業。
這是個百廢待興、正在騰飛的時代,她覺得應該在這片土地上儘可能地淘金,努力地壯大自己。像什麼民主自由這些比較虛比較空的東西,她暫時並沒有時間去思考——或者說,她如今擁有的民主和自由,已經夠用了。
對於一個曾經躺過幾十年的人來說,能夠用手握住、用眼睛看見、用思想丈量的東西才是真實的,值得追逐的,自由民主固然可貴,可是何亭亭更願意在果實累累之後去追求。
可惜的是,整個軍訓期間,和她一樣想的人極少,所有人都在討論著時下最熱的話題——自由民主。
何亭亭極少談論這些,可是為了和班上的人打好關係,通常還是和她們一起說說笑笑。
她表現這樣明顯,讓很多人知道她對所謂的自由民主並不是很推崇,因此有一部分人暗地裡會說她家境好,是個只注重物質不注重精神的世俗人,白白糟蹋了一副好相貌。
但是由於她長得好,性格也好,總是言笑晏晏的,相處起來很叫人舒服,所以不但沒有人因此而疏遠她,反而多數人喜歡圍在她身邊,跟她說話。
軍訓期間,何亭亭被劉君酌偷偷約了幾次,可是她總不肯出去。
不過要和劉君酌完全不見面是不可能的,因為劉君酌經常像只求偶的孔雀似的在她面前頻頻開屏,或是一身軍裝身姿筆挺地走過,或是虎虎生威地打著拳走過,引得和何亭亭一個班的女生面紅心跳。
到後來更誇張了,劉君酌竟然成了全團的標兵,經常在所有軍訓的新生面前表現,或是軍姿示範,或是自由搏擊,總之需要示範的,他都上了,不需要示範的,他也上了。
作為一個在北方人中也顯得高大的人,劉君酌在南方這個城市,更是鶴立雞群,異常的高大威猛。再加上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短短的十五天軍訓,就讓他聞名全團,成為無數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何亭亭看著這樣的劉君酌,心裡先是自豪,接著便是酸澀,酸澀之餘,便更不想跟他說話了。
李如華對此只是羨慕的看著,並沒有打趣何亭亭,或者試圖和劉君酌說些什麼。
林惜微似乎看出了什麼,但是兩個都是朋友,她幫哪個都不好,因此作壁上觀。
軍訓完畢,還沒到中秋節,所以新生回到學校繼續上課。
這天上古代漢語,課間休息時,劉君酌看著坐在身旁的何亭亭跟一個男生討論「於」字作字頭的用法,雙手握成了拳頭,恨不得將那個所謂的才子揍成豬頭。
精通古代漢語怎麼了,一副拽得二百五的樣子,真讓人看不順眼。
他正憤怒時,忽然感覺身後有人用書捅了捅自己,便回過頭去,凶神惡煞,「幹嘛?」
「劉、劉君酌……」拿著書的羅子怡本來暈紅的臉蛋看到劉君酌一副噴火的樣子,頓時變得慘白,她抿了抿唇,還是將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你、你太高了,我、我完全看不到黑板,請問你、你能不能別、別坐得太筆直?」
例如把腰彎一彎,靠近她這裡,讓他看到他寬闊有力的背脊。
劉君酌一臉不爽,粗聲道,「你看不到關我什麼事?想不被人遮著就來早點,坐在前排。」
即使專業必修課,也是任由學生自行選擇座位的,所以劉君酌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錯,反而認為是羅子怡自己的原因。
「我、我……」羅子怡斷沒有想到劉君酌如此不給面子,饒是她性子開朗,此時也瞬間羞得滿臉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忙趴在桌子上遮住眼中的淚水。
這時雖然還沒有後世所說的紳士風度,但是一般來說,男生是讓著女生的,即使文學院中男生比例嚴重偏低,差不多算是保護動物。
在這樣的風潮中,劉君酌這種毫不給女生面子簡直就是特立獨行,惡劣到了極點。
何亭亭忍不住了,回過頭來,「羅子怡,你別理他,我這就回後面坐著。」
趴著的羅子怡仍舊趴著,不過聽到何亭亭的話時搖了搖頭。
她和何亭亭同一個宿舍,軍訓一起玩就更熟悉了,此時真的沒有針對何亭亭的意思。
何亭亭還是收拾東西站了起來,準備坐到後面去。
劉君酌見了,忙也收拾自己的東西,「走,最後一排沒有人。」
何亭亭沒理他,看向班上的才子朱彬,「謝謝了,我晚上去圖書館查查資料。」
「我晚上陪你去吧,在典藏室,《康熙字典》比較難找。」朱彬說著,別有意味地看了盯著自己的劉君酌一眼。
莽夫而已,在軍隊里是出盡風頭,可是怎麼和自己比?至於有錢,那又如何,他還有才呢!
何亭亭點點頭,也沒推辭。
她除了要找字典查「於」字作字頭的用法,還要和朱彬討論一下看法,所以面對朱彬的邀請並沒有多想。
劉君酌早氣得臉色鐵青了,不過他也知道何亭亭現在不待見自己,所以沒有發難。
很快上課鈴響了,講台上的老教授重新開始講課。
鵬城大學是京城大學和青華大學援建的,所以教古代漢語的教授,原先就是京城大學的教授,知識面廣闊,能力突出,學生們都願意聽他講課。
晚上何亭亭在典藏室沒有等到班上的才子朱彬,反而等來了一臉神清氣爽的劉君酌。
「咳咳,聽說《康熙字典》在靠柱子的柜子里。」劉君酌說著,示意何亭亭跟他去找字典。
這個典藏室多數都是各種字典及罕見的典籍,所以即使根據編號找,也得費一番功夫。
何亭亭看向面有得色的劉君酌,猜他或許想了辦法把朱彬留在宿舍了,猶豫片刻便跟了上去。
柱子旁的柜子里,果然放著《康熙字典》!
何亭亭搬了字典回來,又去找了好幾本其他和古代漢語相關的字典,便坐下來開始慢慢查找並做筆記。
當晚何亭亭回到宿舍,被憂傷的羅子怡拉著問劉君酌,「他是不是喜歡你啊?只對你好,對別人都是惡聲惡氣的,粗暴得很。」
何亭亭冷不防她這樣問,怔了一下,便沉默著搖搖頭,沒有多說什麼。
「如果你不喜歡,把他讓給我好不好?我喜歡他。我喜歡當兵的,他一身軍裝很好看,讓人很有安全感。」羅子怡抿了抿唇,認真地問道。
何亭亭聽了這話,心裡無名火氣,接著又想到李如華,便道,「他很不好相處,你最好別靠近他。」
「我知道,今天見識過了。但是,我也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羅子怡摸了摸自己怦怦地跳得飛快的心臟,握著拳頭說道。
在軍訓時,劉君酌的表現太具有迷惑性了,沒有人知道他竟然是那麼不好相處的。也因為他表現出來的那份優秀,她情不自禁地心動了。
李梅子這時幽幽開口,「騾子啊,我勸你別去攙和了。劉君酌明顯喜歡亭亭的,你去了能有什麼用啊?」
方碧荷跟著點頭,「是啊,是啊!我也喜歡劉君酌啊,高大帥氣,看體形和一身功夫像古代的將軍,可是面對亭亭呢,我都想像西晉劉琨那樣問一句『何意百鍊剛,化為繞指柔』了。你自信你比得過亭亭?」
羅子怡聽了這話,情不自禁地看向何亭亭,見她膚白勝雪,唇紅齒白,心中自卑之心大盛,一時說不出話來。
李梅子也忍不住看向何亭亭,見她皮膚白得跟牛奶似的,忍不住問,「亭亭啊,你怎麼就曬不黑呢,我們軍訓這麼多天,跟碳似的了。」
何亭亭笑道,「也許我天生麗質吧。你們和我用的是一樣的護膚品和防晒霜,還是晒黑了,肯定就是皮膚底子的問題。」
羅子怡聽了,隨手拿起巴掌大的鏡子照了照自己,見自己黑油油的,心裡失落不已。
次日上古代文學,劉君酌恰好有課不能來旁聽,何亭亭和同宿舍的同學進了教室,猶豫片刻,還是選了最後一排座位。
羅子怡見了,想了想也跟著坐到何亭亭左手邊。
羅子怡坐下不久,朱彬也來了,專門坐到何亭亭右手邊。
「你昨晚找到『於』字作字頭的幾種用法了嗎?資料書都能找到吧?」朱斌甫一坐下就開口問道。
何亭亭點點頭,看向朱彬,見他臉上有傷,臉色不由得變了,「你臉上誰打的?……昨晚,昨晚為什麼沒來?」
嘴上這麼問著,心裡已經猜到是劉君酌做的了——在她面前,劉君酌跟只小花貓似的,在別人面前,他就是只大老虎,充滿了掠奪性。
她是很少看到劉君酌對待外人的樣子,以至於忘了他的本性,昨晚也就沒有猜到會有這樣的後果。
朱彬微微頷首,「沒什麼,昨晚被人留在宿舍了……我不跟莽夫計較……」他說著認真看向何亭亭。
他不相信何亭亭這樣的美少女會喜歡劉君酌那樣的人——只靠拳頭行事,是最差的武夫。
何亭亭清清嗓子,「君酌……咳咳,他不是莽夫,他跟我爸學過古董鑒賞,是我爸爸很滿意的學生。古代漢語這類純學術性的他不懂,但是在應用方面,他懂得挺多的。」
下意識地,她就忍不住幫劉君酌反駁,她不喜歡聽到別人看低劉君酌。
豎起耳朵聽的羅子怡聽到這裡,心中頻驚。
原來昨晚劉君酌竟然為了何亭亭打了朱彬一頓……原來劉君酌和何亭亭早就認識了,還是何亭亭爸爸的弟子……原來劉君酌還懂得古董鑒賞!
聽了何亭亭的話,朱彬心裡波濤洶湧,止不住地難過,目光深深地注視著何亭亭,「原來這樣啊,看來是我對他不了解了。懂得古董鑒賞,又能打,算得上是能文能武了。」
這麼說著,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何亭亭白玉一樣的臉蛋上,見她果然露出喜悅之色,便證實了心中的猜測,心裡苦澀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