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 我在潑你水
客廳里,知道何亭亭跑來的何玄白已經不說話了,一臉若無其事地看向跑得臉蛋暈紅的何亭亭,「亭亭,怎麼跑得這麼急?」
何亭亭停在三人跟前,看向何玄白,「大哥,我聽到了,你們別瞞著我了。」
「亭亭——」何玄連看向何亭亭,欲言又止,他一方面不想何亭亭知道,另一方面卻又希望何亭亭能知道。
何亭亭沒說話,仍然看向何玄白。
何玄白嘆息一聲,看向何玄青。
何玄青臉上浮上哀色,嘆口氣,「既然你聽到了,那我就直說了吧。陳生打聽到謝臨風的消息了……我覺得這消息未必準確,所以打算有確切一點的消息再告訴你。」
「二哥,那你快說是什麼消息啊……」何亭亭心下一沉,嘴上還是催促。
何玄青低頭,看到何亭亭雙手握成了拳頭,手背上青筋突起,便知道她大概猜到了,因此不再隱瞞,說道,「陳生問過他那個牙醫朋友,那個牙醫朋友正好知道謝臨風的消息……說是去年死於黑幫械鬥,就在九龍城寨……」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經低不可聞。
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教過謝臨風讀書,因此和謝臨風關係是很好的,初聽到這個不幸的消息,他簡直不敢相信。
何亭亭即使想過謝臨風不好,可是斷沒有想到會是這麼個不好,連人都不在了。
她的眼眶瞬間紅了,眼中蓄滿了淚水,整個人如同受了雷擊一樣,「這、這應該是假的吧?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謝臨風怎麼會這麼輕易就死了呢,他是個打架不要命的……
何亭亭想到這裡,驀地一愣,也許正因為他是個打架不要命的,所以才會死於械鬥。
可是爸爸明明叮囑過他不能那樣打架,要好好保護自己的啊……
何玄連看到何亭亭這樣子,也握著拳頭說道,「我也不相信,謝臨風是誰啊,像是那麼容易就出事的人嗎?」
何玄青看著不願意相信的弟妹,輕聲說道,「陳生那個牙醫朋友說,那個謝臨風有個哥哥,少了一根手指的……這些信息對得上。」
知道這麼沉重的消息,他最初也是不信的,所以問得清清楚楚,清楚得不容逃避,這才不得不信。
何亭亭聽得一顆心直沉落谷底,再無一絲僥倖。
她當初托陳生打聽時,並沒有提及謝臨風的哥哥,更沒有說過他哥哥少了一根手指。
現在陳生的朋友卻能說出相關信息,那麼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何亭亭覺得手腳發冷,哽咽著道,「謝臨風是個騙子,當時明明說好一定會活著回來的。」說到最後,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掉。
何玄白嘆口氣,走到何亭亭身邊,摸摸她的腦袋以示安慰。
何玄連聽到何亭亭哭,心裡也難受,便伏在桌子上默默出神。
謝臨風是他小時的小夥伴,其實玩得很好的,他從來沒有想過送他去香江之後就是永別。
兄妹四人心情都不好,何亭亭是女孩子,毫無忌憚地哭出聲,何玄白三個是男孩子,所以只是難過和沉默。
臨到中午,準備做飯了,何亭亭還沒有收住眼淚,何玄白只得一勸再勸,然後帶何玄青去廚房忙活。
何玄連坐在何亭亭身邊,看向哭得眼睛都紅了的妹妹,「亭亭,這事,我們暫時不要告訴蓉姨吧?她最近生病了,知道這樣的消息恐怕會加重病情。」
何亭亭含著淚點頭,再想到林蓉滿懷希望等著兩個兒子回來,可是永遠都等不到了,心中更加悲傷。
這時外面有人喊門,何玄連安慰何亭亭一聲,便起身出去開門。
過了沒多久他回來了,見何亭亭仍舊淚汪汪的,便說話轉移她注意力,「剛才來的是沈家富,他專門給我們帶了兩個菜來,都是你愛吃的。」
沈家富本來是要考大學的,可是由於出了沈家強偷何家蘭草、氣得沈六伯母吐血病危的事,他受到了影響,不僅沒考上大學,就連大專也考不上。
高中畢業的文憑並不好用,在何家的工廠打工雖然能夠養活一家人,但是達不到沈家富的追求,所以他毅然辭工,出來做了一年廚師。等手藝出師之後,他從何家借了錢在城裡開了個小吃店,生意還不錯。
收入高了,有錢給沈六伯母治病,而且還能讓弟妹繼續讀書,沈家富很感激何家,一有空了,就會炒幾個小菜送到何家。
何家不收重禮,但是像這種幾個熱騰騰的小炒,卻還是收的,加上沈家富手藝好,何亭亭收得還挺歡。
何亭亭此時心情不好,只是點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
謝臨風已經不在的消息讓何亭亭很是難過了一段時間,快要開學時,林惜微和李如華找上門來,叫她和李真真到城裡逛街,她也沒什麼心情。
此時何玄白已經回了北京,家裡最大的是何玄青,他見何亭亭心情低落,便慫恿她出門散心。
何亭亭也覺得自己不該再這樣下去了,便換了衣服,隨便帶了個包出門。
四個女孩子在城裡逛了一圈,最後去何家的服裝店買了幾件衣服,又挑了香水及化妝品,收穫滿滿。
累了的四人找了地方坐著吃飯,坐好之後林惜微見何亭亭始終心不在焉,便道,「何亭亭,你別這副面孔啊,我們可是給你貢獻收入了呢,你笑一個啊。」
「我不賣笑。」何亭亭說完,又托著腮神傷。
李如華看向這樣的何亭亭,嘴唇動了動,到底沒有說話。
林惜微看了李如華一眼,又看向何亭亭,「是不是如花告訴你,劉君酌不會讀鵬城大學了?」
本來正在胡思亂想的何亭亭驟然回神,「什麼?你再說一次……」
林惜微、李如華和李真真都看向了何亭亭,見她俏臉發白,心裡都止不住地嘆氣。
李真真伸出手來拉住何亭亭的手,語帶安慰,「亭亭……」
何亭亭沒有說話,而是望著林惜微和李如華,似乎在等兩人回答。
「我得到消息,劉君酌在京城讀大學,沒有報考鵬城大學。」林惜微迎著何亭亭的目光,心像被水泡著,有些涼、有些軟,不由自主地將自己得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何亭亭的視線瞬間模糊了,她垂下眼瞼,「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亭亭,你沒事吧?」李真真握住何亭亭的手,小心翼翼地問。
何亭亭搖搖頭,想說什麼,可是腦海里一團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李如華看著垂眸沉默的何亭亭,心裡竟然生不起半點高興之情——眼前的少女太過哀傷,哀傷得她看了心裡也跟著難過,忘了為情敵的難過而歡顏。
何亭亭直愣愣地坐了一陣,思緒紛亂,根本就沒個方向。
她用手指掐了掐自己,讓自己感覺到疼痛,使心神凝聚,就竭力凝神去聽四周的動靜。
聽聽四周的聲音,讓自己有點事做,或許不會那麼難受。
繼失去了童年夥伴之後,她又將失去另一個人。
她忍不住想,自己生命中,是不是註定要充斥著分離。
上一輩子是家裡人的逐一離去,這輩子是朋友的挨個離開,在時間的長河裡,似乎每個人都在馬不停蹄地往前走,走出她的生命里。
王雅梅、謝臨風、劉君酌,一個接一個,大踏步離開。
在她凝神傾聽時,四周傳來了聲音,何亭亭讓自己大大腦認真聽。
「我想買那款香水沒有了……」
「暑假我去了京城,爬了長城,逛了故宮,以後有時間我還想去一次。」
「昨天我加了一天班,累死了。」
「老天太不公平了,憑什麼這樣對我啊!我高中三年那麼努力,憑什麼考不上大學,憑什麼啊!反而是何亭亭那個賤人,竟然考上了,真是天道不公,讓個繡花枕頭考上了,我不服!」
何亭亭泛泛地聽著芸芸眾生的話,聽著每個人不自覺的發泄,當聽到自己的名字時,她不由自主地鎖定了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
「行了,人家何亭亭可不是繡花枕頭,人家成績好,還是個大詩人,你是比不上人家了。」一個嬌俏的女聲說道。
原先說「我不服」那個聲音繼續響起,「什麼大詩人,肯定是她二哥幫忙寫,她自己署了名發表的,臭不要臉!」
「行了行了,別說了,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討厭人家。」那個嬌俏聲音不解地說道,「當初人家入學時,你造謠說人家是鄉下妹,家裡窮。現在都畢業了,你還是看不慣人家。」
何亭亭聽到這裡,板著臉站了起來,往聲音的方向大步走去。
李真真三個吃了一驚,忙都站起來問,「亭亭,你要去哪裡?」
可惜何亭亭彷彿沒有聽到似的,腳步不停,直奔一個方向。
「她、她該不會受到打擊,得了失心瘋吧?」林惜微驚慌地看向李如華。
李真真顧不得說什麼,飛快地追向何亭亭。
林惜微見了,和李如華相視一眼,將她們這次買的東西全都拿起來,慌忙地追了上去。
何亭亭一人直奔角落的位置,走近了看到付婭,便拿起桌上的熱茶,對著付婭就潑過去,「原來是你,真是天有眼,讓我聽到了。」
高一時她聽到很多關於她家境的流言蜚語,但是一直不知道是誰傳的,最初懷疑的是林惜微,但是林惜微找了過來,她就排除了林惜微。然後,直到今天之前,她都不知道到底是誰傳的。
沒想到,今日意外之下,竟然讓她知道了真相。
「啊……」付婭尖叫一聲,「何亭亭你幹什麼?」
何亭亭板著俏臉又拿起另一杯水,對著付婭又潑了過去,「我在潑你水,你如果不明白,我可以再潑幾次。」
她的心情奇差無比,此時正好找到了發泄口,自然不會手軟。
「你敢——」付婭厲聲吼道,可惜臉上及腦袋都是濕噠噠的,顯得異常狼狽。
何亭亭不廢話,看了看付婭和朋友的桌子,見已經沒有杯子了,便看向別的桌子。
只是潑兩杯水,一點都不痛快。以她現在的心情,估計得潑上幾十年才會愉快。
可惜,並不是人人都像小王子那樣有個小小的星球,可以時時移動椅子去看落日,一天看夠四十三次,釋放心中的悲傷。
「何亭亭你不要太過分了!」付婭見何亭亭目光四顧,一副要找水杯的樣子,氣得差點吐血。
李如華和林惜微此時已經走過來了,見狀從手上拎的眾多袋子里翻找,很快分別翻找出一樣「武器」來遞給何亭亭,「用這個打。」
何亭亭看過去,一個是芭比娃娃,一個是存錢罐,便伸手去接。
這時付婭那個朋友適時開口,「何亭亭,這事是付婭不對,可是你已經潑了她兩杯水,不如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何亭亭聞言看向她,上下打量著。
她很好奇,付婭那樣的人,怎麼會交上這樣明辨是非的朋友。
付婭那個朋友迎著何亭亭的目光,抿了抿唇道,「大庭廣眾之下,她丟了臉,你報了仇,不如就算了吧?」
「算?誰跟她算了?」付婭紅著臉,憤怒地叫道。
這時四周的人都看過來了,一個個指著她竊竊私語,讓她丟盡了臉面,她根本咽不下這口氣。
何亭亭也發現四周的人都看過來了,便舉起手中的芭比娃娃,高聲道,「高一那年,你暗中傳流言中傷我,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是你。你說,你該不該打?」
「你才該打……」付婭一邊說著,一邊抹著頭臉的茶水,狼狽得很。
她是很想上前去和何亭亭打起來的,可是她這邊只有兩個人,而何亭亭那邊有四個人,是她的四倍,如果打起來,肯定是她處於劣勢。
何亭亭冷哼一聲,沒有心情再說話。
她剛才那樣大聲問,只不過是澄清事實,免得圍觀群眾誤會,以為她是什麼凶神惡煞、徒有其表的壞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