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都是一場空
林蓉大為意動,又見何亭亭一副堅持的樣子,想了想,便道,「你有能聯繫得上你媽媽的電話嗎?如果有,給我電話,我跟你媽媽聯繫上了,再決定去不去你外婆家。」
何亭亭畢竟是孩子,做不了主邀請她去林家,她得找林玲玲,跟林玲玲溝通。
「有的,我爸爸媽媽給我們留了電話。」何亭亭說完,拉著林蓉就回了自己的家。
林蓉生怕找不到謝臨風,所以雖然知道麻煩林玲玲娘家不好,但還是厚著臉皮拿了電話,到鎮上借電話打給林玲玲。
何亭亭見林蓉去鎮上打電話,知道自己媽媽林玲玲肯定願意幫林蓉的忙的,便回去磨何奶奶,說自己想跟林蓉去外婆家裡。
「明天下午去,後天晚上趕回來,奶奶,好不好嘛?」何亭亭抓著何奶奶的衣袖直扭。
何奶奶捏捏何亭亭的臉蛋,「去吧去吧,記得不許亂跑,後天一定要回來。」她原本是不讓孫女兒去的,可是見孫女兒這些天天天跑林家,知道她是擔心小夥伴謝臨風,便決定讓她去了。
當晚,林蓉從鎮上回來,專門來到何家,讓何奶奶幫忙收拾林玲玲說好的一些東西,說幫林玲玲帶去她娘家。
何奶奶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聽了林蓉這話,知道林玲玲是怕林蓉不好意思才做的囑託,便麻利地收拾了出來,叮囑林蓉第二天早上來拿,之後又拉著林蓉嘀嘀咕咕了很久。
次日下午,何亭亭就跟著林蓉去了自己外婆家。
外婆見林蓉帶來了女婿家給的一大包東西心裡高興,又看到林蓉額外買的豬肉就更愉快了,將鋪蓋收拾出來,讓林蓉和何亭亭住一晚上。
從外婆家去界河會不算遠,不過林蓉和何亭亭還是凌晨五點多就起來出發了。
到了往常界河會的地方,天才蒙蒙亮,除了巡邏的,一個普通百姓都沒有看到。
林玲玲拿出提前買的麵包和煎餅,和何亭亭吃了個早餐,便站到一棵樹下,認真地看著橋對面。
何亭亭看到林蓉這個樣子,覺得她望著望著,就會變成一塊石頭佇立在這裡,不懼風吹雨打,只希望能夠看到橋的另一邊能走來她心心念念的小兒子謝臨風。
有穿著軍裝的巡邏兵看到兩人,低聲嘀咕了幾句,便過來問,「你們是來找對面親人的?這兩年基本上沒有人來這裡了,界河會在可以辦回鄉證之後就沒有了。」
「我想等等,看能不能看到我兒子……」林蓉回過神來,溫和地說道。
「等你兒子……」巡邏兵上下打量了一番林蓉,見她年紀輕,便問,
「應該不大吧?我跟你說吧,能在對面拿到居住證的,都能辦回鄉證。但是新過去的,都拿不到居住證了,沒有居住證就不能辦回鄉證,回不來。至於來這裡,也不能,一來就會被對岸知道是黑戶,要被遣送回來的。」
何亭亭抖著小身體,握緊了林蓉的衣角,昂起頭用有些變調的聲音問,「沒有例外嗎?」
巡邏兵低頭看向何亭亭,見小姑娘的樣子,有些驚艷,便道,「你是領導家的小孩吧?這事沒有例外的。80年元旦,抵壘政策就取消了,變成即捕即解政策。所以80年之後去的,都是黑戶,見不得光的,不可能辦回鄉證。」
何亭亭一驚,臉色瞬間變了。
她之前知道香江的抵壘政策已經取消了,但是她一直忘了辦回鄉證是需要居住證、需要合法身份證的。所以,她對謝臨風能夠辦居住證回來,一直是深信不疑的。
到了現在,她終於知道,是自己沒有想清楚,搞錯了。
而謝臨風,他雖然去了香江,但是個黑戶,他不但辦不到居住證和回鄉證,每天可能還得東躲西藏,以免被人發現是黑戶遣送回來。
想到這裡,何亭亭心中大為後悔,又十分擔憂,忙拉住林蓉的手,淚水撲簌撲簌地流,「蓉姨,那臨風哥怎麼辦?他一個人在對岸做黑戶,又回不來……」
「他一定會好好的。」林蓉早就知道這些,今日前來,不過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而已。此時見何亭亭哭,心裡也發酸,覺得命運待自己母子何其不公。
明明已經在鵬城落腳了,有了家,有了土地,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可卻不得不走到這麼無奈的一步。
「你們回去吧,在這裡見不到人是好事,見到人只怕對岸的人就危險了。」巡邏兵見兩人容色慘淡,淚眼朦朧,也起了惻隱之心,便勸道。
黑戶一旦回到對面橋頭,肯定會被香江邊防巡邏盯上,且很大幾率會被逮捕並且送回來。既然已經辛苦偷渡過去了,怎麼也得咬著牙站穩腳跟再回來啊。
正在哭泣的何亭亭聽了這話,一頓,慢慢地冷靜下來了,抹乾眼淚,握著林蓉的手安慰林蓉,「蓉姨,這個解放軍叔叔說得沒有錯,看不到臨風哥還會安全些,等沈十二回來了,我們問問他去。」
何學教過她,遇事不能慌張,一定要冷靜地分析,所以她心裡雖然傷心害怕,但還是很快就強迫自己振作起來了。
如果是普通的小孩子,學了東西還需要慢慢地體會,等到遭遇多了,才將前人的教育和遭遇結合起來,理論聯繫實際,正式形成自己的世界觀。
何亭亭不是普通的小孩子,她擁有幾十年的心理年齡,在接受各種道理的時候,能夠很好很快地記住,並且馬上理論聯繫實際,比普通人少走很多彎路。
「嗯。」林蓉點點頭,收斂了心中的難過,沉靜地說道,「但是既然來了,我們還是等等看吧。」
她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懂,可是她還是想等等,等到了阿風,或者沒有等到,總歸都是一種結果。
不同的結果,能讓她決定放心的程度。
何亭亭聽了,便點點頭,陪著林蓉等。
從太陽初升,一直等到太陽在正頭頂,可是謝臨風沒有來。
兩人肚子餓了,便由何亭亭在這裡等著,林蓉去買吃的。
吃完了乾乾的糯米糍,兩人繼續坐在樹蔭下等。
烈日當空,有巡邏兵看不過去了,叫兩人坐到他們工作的房子里等著。
就這麼,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轉眼金烏西沉,這一天過去了。
謝臨風沒有來。
何亭亭和林蓉最後望了一眼對岸的橋頭,只看到山是靜靜的,樹木是靜靜的,斑駁的橋頭也是靜靜的,只有流水嘩啦啦地響,彷彿在說,算啦算啦,都是一場空……
「我們回去吧。」林蓉收回依依不捨的目光,低頭摸了摸何亭亭的腦袋,艱難地說道。
這個小姑娘被家裡嬌生慣養,農忙了也捨不得放出去曬,可今天卻在頂著烈日,陪了她一整天。這樣的深情厚誼,她銘記在心。
何亭亭點點頭,抬頭認真地看向林蓉,「蓉姨你放心好了,臨風哥一定不會有事的。等村裡有人回鄉了,我們讓村裡人幫忙打聽打聽。」
「嗯,我們回去吧。」林蓉雖然捨不得走,但是見天色晚了,自己又帶著何亭亭,不敢多留,便牽著何亭亭回去了。
何嬸那天拉著她說了好多話,都是讓她多看著何亭亭些,她自然不能辜負老人的信任的。
回去的路上,何亭亭坐在林蓉的車尾架上,望著四周的景色不時說些安慰林蓉的話。
這些話,其實是安慰林蓉,也是在安慰她自己。
「蓉姨知道的,亭亭不用安慰蓉姨啦。」林蓉飛快地踏著車,覺得心暖暖的。她看著暮色四起,炊煙裊裊的田野和荒山,少了旅人的孤寂感。
何亭亭本身沒多少安慰的話,聽到林蓉不用安慰,便笑道,「那我唱歌給蓉姨聽吧,蓉姨聽了心裡不要再難過了。臨風哥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而且他跟我說過了,一定會好好的。」
說完,她看看四周,見沒有人,便低低地哼起來,「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裡,開在春風裡,在那裡在那裡見過你……」
林蓉聽著糯甜的聲音唱著甜蜜蜜,鼻子有些發酸。甜蜜蜜的日子,她只過了一年半載,之外就都是苦澀了。
她如今孑然一身,大兒子在香江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二兒子死在偷渡的海上,永不可再見,小兒子也去了香江,到如今也是下落不明。
至於丈夫,那個男人憑藉一副好模樣,又勾搭上了新人,早就忘了她是誰了吧。當初家裡讓自己不要嫁,偏是自己被好皮相迷住了,瘋了一樣要嫁。如今才知道,家裡老人看人的眼光是很準的,是她心瞎了,只看到了外表。
何亭亭哼著歌,見林蓉默不作聲地踩著車,便知道她此刻一定是十分難過的。
她暗嘆一口氣,聯想到這裡將來會變成國際大都市,人聲鼎沸、繁華無端,再想想這些年無數的人前仆後繼地離開這裡,偷渡去香江,為此連命都不要,心裡滿是唏噓的。
今日種種艱辛,拿命去搏,不過是為了美好生活。可是沒有人想到,三十年後,這裡的生活也會很美好,比糖還要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