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夜奔
夏日晚風如幕,許晨光隻喝了一杯酒,腳步卻有些虛浮,頭也有些昏沉,也虧得這杯酒,讓他原本幹堵的情緒得到了一個傾瀉口,小腹處的那團火焰漸漸燒到額頭,一陣刺痛之下,心裏那股惡氣也隨之一吐。
聽剛剛王廣發的意思,想換掉自己的還不止是關山的幾個人,還有上麵的人對自己不滿意。
而這個人也不難猜,許晨光嘴角浮上一層苦笑。
還能有誰呢?不就是前幾天才和自己鬧翻了的那位趙書記吧。
沒想到短短幾個月內,這位強推自己履職的“實力派”領導,居然反而成了自己最大的阻力,這結果多少有些黑色幽默。
許晨光不由歎了口氣。
這基層做事如推磨,想推一斤石,要出百斤力,他是有這心理準備的,可還是低估了在關山這樣的深度貧困鎮做事的難度,要突破目前的現狀,居然要麵臨上上下下如此多的掣肘與阻力。
甚至弄得自己現在這般身陷困境,就算下一步留置、被拘都毫不奇怪,許晨光已經做好了瀕臨絕境的準備。
他搖了搖頭,這時又想到剛剛王廣發的建議:要不就這樣撒手算了,回州監*委起碼還有個安生日子可以過,這在基層和這些人在泥塘裏鬥個什麽勁呢?
正感慨間,又一個電話打了進來,居然是吉淼淼,他盯著手機猶豫了半天,想著要不要接聽,最後才慢慢按下通話鍵,那邊吉淼淼都聲音比他還急,扯著嗓子在喊。
“許書記,你在哪呢?!”
許晨光回答:“我休假了還能在哪……在家裏啊。”
“不是,你……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家裏?你家在哪呢?南吉?”
“對啊。”
“那你趕快回來!”
電話那頭吉淼淼這般不容置疑的語氣把許晨光都給弄懵了:“什麽叫我趕快回來?有事麽?”
“你什麽事還用我說?這人家都把刀架脖子上了,你還給人扯淡呢?你到底在哪!?馬上回來!”
許晨光反應過來,這姑娘估計也是聽說了自己被查的事,畢竟這幾天市裏莫明玉和洪勝男的動作那麽大,帶著人浩浩蕩蕩的把自己辦公室搜了,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自己去問的話,估計現在整個關山都傳開了自己被調查的事,都以為自己要進去了。
許晨光苦笑一下:“這你知道就行了,嚷嚷什麽呢?再說現在已經這情況了,我回去又有什麽用?我難得回一次家,讓我安靜兩天吧……”
麵對許晨光這當事人近乎放棄的態度,吉淼淼卻顯得特別激動:“不行!你趕緊過來,我有要緊事和你說。”
“你就在電話裏說。”
“不行,萬一你這電話被監聽了呢?”
許晨光簡直要被這姑娘給氣笑了:“還監聽?我這小芝麻官的,你以為誰都有資格被監聽啊?技偵手段全南溪州都沒幾個人有資格批,你這是電視看多了吧,趕緊說,有事說事,沒事我掛了。”
說完,許晨光就作勢要掛電話,那邊吉淼淼這才急了起來:“唉唉……你先別掛,我真是有急事說,反正不能在電話裏說,你在哪,趕緊過來,見麵談。”
“我喝了點酒,開不了車,今天都回不了。”
吉淼淼沒想到還有這情況,當即就主動道:“那你發位置,我過來接你!”
…………
許晨光叫了代駕,把車停到了南瓷廠的家屬樓下,在車上迷迷糊糊躺了一頓,再醒來時,就聽到電話聲響起,不用看都知道是接他的吉淼淼到了。
他一手扶著疼得撕裂般的頭,一邊暈暈乎乎的往那輛熟悉的小車走去。
吉淼淼一邊按下車門鎖,讓許晨光上車,一邊探出頭去,看了看這四周環境,整個人都是懵的。
“你就住在這?”
吉淼淼眼裏滿是不可思議,她看到許晨光的第一眼起,就覺得這家夥氣質特別裝,還一身名牌打,所以想象中這家夥也必須是住在市中心幾百平的大平層,或者是城郊的獨棟大別墅裏,不然怎麽配的上這臭屁冷傲的樣子?
可現在居然告訴她,這家夥就住在這麽破舊的老公房裏?
這家屬樓不止是外牆斑駁脫裂,地上也是黑漆漆的看不清原貌,樓道裏隱隱有股難聞的惡臭味,牆上也盡是些皮癬類的廣告貼紙。
這小區,給她都不想住!
但許晨光卻隻是一點頭,輕描淡寫的“唔”了一聲,就承認了。
“你這麽有錢,監*委的工資又不低,怎麽不買個房……”
許晨光雖然喝了酒,但頭腦眯了一會後清醒了許多,此時一翻眼皮:“你不是有要緊事嘛?說正事,我住哪都是小事。”
“喔喔……好吧,我等下再說吧,就是你這次被調查的事,這事太氣人了,我都怕這裏太窄了,等下說的一生氣撞上了。”
見吉淼淼這番義憤填膺的樣子,許晨光是莫名無語,卻又感到一絲感動,他也不再問了,等吉淼淼都這倆小車駛出小巷,走上國道,這姑娘總算是出了一口氣,帶著一份義憤填膺的說道:“好了,我和你講,你這次完全是被人坑了!”
聽到吉淼淼這一開口,許晨光就接話道:“坑?噢,我知道,跳馬村是有問題……”
沒想到吉淼淼還不等他說完,就是一打斷道:“我說的不是跳馬村啊,我說的是那個女的,真的太惡心了……”
聽到吉淼淼都口吻,許晨光愣了一下就想到了麻阿黎的身影,當即解釋道:“也不是她的事,我……”
“你別說,這次的事我們都知道了,劉組長人還是好的,他把情況都和我們說了!”
國道上車流如梭,吉淼淼這倆小車在滿載的車流穿行,許晨光看著都捏了一把汗,但這姑娘又一副“比你更懂你”的架勢,是好氣又好笑,加上許晨光又不敢刺激她,隻能由著她講下去。
“他和你們把視頻的事都講了?”
“對!”
吉淼淼點了點頭,但看到許晨光的懷疑目光,又馬上解釋道:“哦,但你放心,劉組長畢竟是駐我們關山的紀*檢組長,也是班子成員,再怎麽也會照顧你一點的,而且他心裏也清楚你的為人,所以把有情況都和我們講透了。”
許晨光苦笑一下,這案子還在調查,再怎麽講透能怎麽透?
夜色中,吉淼淼的車開的很快,臉上也滿是氣憤,甚至比許晨光還激動,現在更是口口聲聲說真相氣人,讓他是更為疑惑。
“好吧,既然你說你都知道了,那你到底這麽晚急著接我回去是什麽事?”
沒想到吉淼淼竟然腳上一踩油門,一咬牙說道:“還能有什麽事?回去抓真凶出來,還你清白!”
許晨光一下迷糊了,這真凶是誰?他這整個事件中的當事人怎麽都不知道?
“誰?真凶?”
“對!你是被蒙在鼓裏了,我們已經查清楚了,這次的事就是麻阿黎弄得!”
聽到這,許晨光整個人都僵住了,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連忙擺手道:“不是她,不是她,不關她的事。”
“怎麽不關了?”
這視頻劉組長也給我們看了,還找我們問了話,這那張銀行卡,明顯是在她手上!當時就她一個人知道在哪,說不定就是她偷走的,當時攝像頭那麽模糊,誰知道她放回去了沒有?!
這個說法其實許晨光也想過,但很快就否定了,此時也回答道:“不不,那監控視頻我說一幀一幀看過的,我很確定她把銀行卡放回去了,再說,劉組長也找她問了話了吧,她是怎麽解釋的?”
聽到這,吉淼淼哼了一聲:“她當然是直接否認了,和劉組長他們說當時還以為這是你安排跳馬村送過來的,她不敢動,馬上就放回去了,但我覺得肯定不會這麽簡單,她這種家庭,一定是事後又偷偷把卡偷出來了,嫁禍到你頭上!”
許晨光沉思片刻,搖了搖頭:“不會的,先不說她家庭對她的影響,單說她偷出來這點就不可能,那視頻很完整,她把那卡放回去後,那袋子竹筒飯就放在鏡頭下,直到我過來接過去前,都沒有任何人碰過,她偷不了。”
聽到許晨光的回答,吉淼淼卻冷笑一下:“你怎麽知道她偷不了,說不定她就是知道有攝像頭才放回去的,就等你拿走後再偷。”
麵對吉淼淼都猜測,許晨光笑了一下:“你這說法就有點勉強了,我當時拿到後很快就放寢室去了,她又沒鑰匙,怎麽偷?再說了,她一個小姑娘家家的,要是真有這手活,家裏也輪不到今天這般地步。”
說到這,吉淼淼臉色變了,整個人陰沉著臉,冷不丁的說道:“你怎麽知道她沒這“手藝”?我跟你講,你這人就是喜歡掛著臭臉,實際上心比誰都軟,你看她乖乖巧巧的一個小女孩樣子就以為真那麽老實了?我告訴你,她之前還真就是做這個的!”
這句話一出,許晨光整個人都呆住了,連連轉頭看向吉淼淼,隻見這姑娘一邊開車,一邊從旁邊置物箱裏翻出一件事物遞給了許晨光。
“你自己看看吧,這是她以前的犯罪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