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雪搶與龍井蝦仁
阿瑤猛然回過身看孟謙修,又回頭踮起腳尖去看樓下。
「望月師父沒說這是她的產業,你在唬我!」再回想她這幾天跟燕窩來醉仙樓打包食盒,燕窩都是給了錢的,也沒怎麼跟掌柜說話……應該,不是她的產業吧。
「這個玩笑好笑嗎?」孟謙修沒有反駁,挑眉順著阿瑤的話說下去。
但很快,阿瑤就被打臉了。
大夫還沒到,燕窩匆匆撥開人群趕來了。
「燕窩……」阿瑤瞪大眼睛,燕窩在外頭和掌柜的對話,多有是她囑咐掌柜,掌柜聽從她的意思,頓時覺得臉有點火辣辣的。她也不顧得孟謙修了,蹭蹭跑下樓,一溜煙跑到燕窩身邊,不信邪地打探:「燕窩呀,你怎麼會在這?」
這人多嘴雜,眼下當口不適合當眾之下對阿瑤提起。燕窩就把她拉離人群外,左右附近都沒人,湊過頭對阿瑤耳語:「姑娘的店出事了,我過來看看。」
「你沒跟我說這是望月師父的店啊!」阿瑤激動,也清楚不能把這事宣揚開來,始終壓著聲音。
在阿瑤和燕窩說悄悄話時,孟謙修撂下銀錢,從容下樓翩然離去,離開時還往阿瑤的方向看了一眼。
誰都沒有注意到他。
「怎麼?」
「我就坐在那桌人的樓上跟孟謙修談判,和樓下這桌吃的是同一款菜。咦,孟謙修人呢?」阿瑤舉手指向樓上,卻沒看到人,「不管孟謙修了,現在我們該怎辦?」
和阿瑤的話相呼應的,是肚子疼食客的哀叫:「我的肚子啊——」
「……」
「聽他還有力氣嚎,問題應該不大,我到后廚看看,這裡還有掌柜盯著,你不是還要去找姑娘嘛,再看會兒就該去了。」
「差大哥呢,差大哥為什麼還沒來?大夫呢,大夫怎麼還沒到?娘啊,兒今天就要交代在這了啊!」阿瑤重新撥開人群擠進去,鑽到人群最前面,出問題的食客左手捧肚,右手拍打著條凳,哭喪著臉,鬢邊額角的汗水不像作偽,只是可能也沒有他口中說得嚴重罷了。
「哥幾個搭把手,扶你去找大夫。」同伴張望了半天不見大夫,再聽他說這說,心也急,怕惹事上身,索性與另一個同伴,一左一右抄起他胳膊攙扶起來。
那人連忙揮舞雙手,撥開他們的攙扶,一屁股坐下也不怕摔成幾瓣,賴死在原地不走,梗直脖子:「我不,我今天就算要死在這,我也不去醫館,得教所有人知道,這醉仙樓賣的是害人的吃食,他們還忒黑心不叫大夫!」
「這……」
阿瑤背對他們翻白眼,她算是聽明白了,這人就是無賴,訛上醉仙樓。
她開始理解燕窩的不以為意,訛詐這些事估計掌柜見多了,知道如何處理,該幹嘛幹嘛去,正準備要見望月的時候,孟謙修的臉在腦海轉瞬而逝,阿瑤停住腳步——他為什麼偏偏在醉仙樓定了一桌菜,會在那個時候說出醉仙樓是望月產業的話。
望月遭受牢獄之災,知府那天沒出現在堂上,說是身體有恙;孟謙修去過牢獄找望月,說是和知府同窗,可說服知府證明望月清白,如今又讓她看到醉仙樓這一幕,這環環相扣,望月師父跟孟謙修到底有什麼關係,他想用望月師父達到什麼樣的目的,會跟她那層前朝御廚之女的身份有干係嘛?
「咦?」阿瑤胡思亂想,目光無意掃到桌面狼藉的杯盤就被吸引過去。
樓上看得不真切,從上往下看,他們兩桌的菜很相似,近看了才發現區別,這桌五菜一湯,除了雞火蒓菜羹,龍井蝦仁,松鼠桂魚和杭三鮮,還多了一道冷盤蝦菜。
蝦的頭尾統統剪去,飴糖拌上麻油,醬油,蔥末,往上一澆,就是一道冷盤。
讓阿瑤疑惑的是這兩道蝦菜的蝦,顏色不同。
她湊近冷盤,嗅入一股麻油醬油蔥花混雜著腐爛蝦的臭味,「媽耶,好臭!」敬這條漢子是個壯士。
圍觀的人順聲看去,叫喚的人被掐住了脖子一樣,喊不出聲音,脖子僵硬地扭動。阿瑤捏著鼻子,另一手托著那道冷盤,「掌柜的,你過來看看,這道不是醉仙樓的菜吧,我怎麼從沒見過?」
從事發之後,在一旁站也不是走開也不是的小二哥終於有了用武之地,小跑過來還沒接過盤子就肯定地說:「這不是我們醉仙樓的菜,這不是我們的盤子,是這道菜不對嗎?」
客人罵罵咧咧:「事到臨頭,黃毛丫頭瞎叫喚都被你們當成救命稻草,老子明明就是吃了你醉仙樓的菜才會疼成這樣!」
「當然不對了啊,你聞聞看,蝦是死蝦,臭了好幾天,麻油醬油的氣味都蓋不過去。」阿瑤踮起腳舉起來,小二湊過去厭惡地撇開頭,「不能吃,你們是怎麼帶進來的?」
「你們還在抵賴……哎喲我肚子,大夫到底幹嘛去,我要告你們不喊大夫,烏龜爬都能爬過來。」說到後面,他想支起身沒氣力,又跌坐回去。
阿瑤乾脆踩上凳子,端起那盤龍井蝦仁,朗聲:「勞煩各位看過來,這是桌上的龍井蝦仁,我手上有一根銀簪。」她先是用簪扎一下蝦仁,拔出,「上面並沒有變色,我們再來看看蝦,通體晶瑩剔透。龍井蝦仁這道菜吃的是它的茶香和蝦的爽脆,它肉質的爽脆還是綿軟,新鮮與否,入口便知騙不了舌頭。」
「再來看看這盤……這盤,我也不知道叫什麼,用飴糖、麻油醬油蔥末做成醬汁澆蓋在蝦上,企圖用色澤掩蓋它的氣味,事實上,它已經腐爛了。」阿瑤本想下手,低頭在桌上拿起一雙筷子,在碟中翻找,夾起沒有被調料腌製得變色過頭的蝦,丟到杯子裡面洗刷,重新夾起。
這盤蝦菜類似醉蝦,卻又不是醉蝦,用的是活蝦——但這蝦可以用肉眼看出,蝦殼下長出了斑斑點點,明顯就不是一隻正經的蝦。
「吃腐爛的蝦,肚子不疼才怪。」阿瑤解釋完,從凳子上跳下,把那盤蝦菜拿得遠遠的。
「飴糖,那不是對面王家醉蝦的另一道招牌菜『雪搶』嘛?」圍觀的客人忽然道,經他一說,別的食客也有點印象:「王家醉蝦有三道招牌菜:醉蝦,活搶,雪搶。既然小二說盤子不是醉仙樓的,去對面買一道雪搶回來比對比對不就清楚了。」
依言,就有好事的食客自告奮勇跑一趟。
大夫背著藥箱腳步蹣跚,給那個客人把脈檢查,小二主動遞出那盤問題蝦,他檢查過後教育那人:「無妨,我給你開三劑葯,吃三天就好了。以後別再吃腐爛的魚蝦,你的鼻子不是擺設,是要用的,聞到不對勁的味道就應該拿走,不是個小孩子了還這麼幼稚……」
那人滿臉羞恥,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食客回來了,還沒進店就高聲喊:「讓讓,雪搶來也——」
「盤子對上了,一樣的盤子!」
阿瑤踮腳,也想見識這道菜。
「這就是雪搶?」她指著盤子問道,剪去蝦頭蝦尾的蝦,蝦身仍在顫抖、蜷縮,一看就知是新鮮的活蝦稍做加工,不經過烹制就這樣活吃嘛?
「對,配料在這,吃的時候蘸上雪白的飴糖、麻油、醬油蔥花配製的蘸料,那滋味又鮮又甜,這是搶蝦的一種;活搶,只需稍微剪去蝦的須腳,麻油芥子油醬油花椒配成蘸料,吃的是它的生猛新鮮,通常膽量不太夠的人會選擇雪搶。」
不敢不敢。
「誰報的官?」正在此時,兩位衙役姍姍來遲,詢問。
掌柜迎上去拱手,義憤填膺:「對面王家醉蝦竟用死蝦代替活蝦,這人在醉仙樓吃了王家醉蝦不舒服,把帳算到了醉仙樓的頭上。」
阿瑤見沒她的事了,悄然退出人群,對上從后廚出來的燕窩,她俏皮地眨眨眼睛。
燕窩相視而笑,撥撥手,讓她快去看望月。
解決了醉仙樓的麻煩,阿瑤哼著小曲,打算把這件事說給望月,驚恐地發現望月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