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粢飯生煎,吃飽好乾活
「肅靜!」
驚堂木一拍,堂下的聲音漸漸壓下去。
縱使阿瑤被旁觀的看客說的話氣得渾身發抖,也按下滿腔怒火,緊張聽著知縣的話。
知縣循例問瞭望月的名姓和當天發生的事情,接著問:「周余氏說你下毒,你可有話要說?」
「我應邀前去做宴,宴上共五人,其中有知府大人。倘若我下毒,我是如何精準到只毒到他,其餘人不傷分毫?需知道民女當天寸步不離廚房,也沒與死者見面,廚房的雜役、丫鬟、長短工均可為民女作證,更談不上因為清白,賠上自己的一生。」望月跪在堂下,娓娓道來。
「雖然民女對醫毒不甚理解,卻曾聽說下毒有很多種,有經驗的仵作能檢驗的出來,還沒知道結果,捕快就到家裡抓人。民女斗膽問一句,被帶來的只有民女一人,作為主人家的秦夫人、傳菜的下人甚至是周家就沒有任何的懷疑?」
望月的聲線溫和委婉,質疑像刀一樣尖銳。
堂下的人覺得望月說得也有道理跟著一塊點點頭。
知縣被問倒,周余氏臉上本有一絲疑惑,可聽完,氣得跳了起來,指著望月大喊:「你血口噴人!我怎麼可能毒殺我夫君!分明就是你!是你,我知道我夫君對你有所企圖,而你又自詡貞潔,不願委身為妾,所以我夫君才會遭此橫禍!」
她太激動,白眼一翻身體軟軟往後倒,她的兒女連忙扶住,掐人中又是再喊娘。
師爺匆匆在知縣耳邊說悄悄話,知縣微微點頭,被周家的家眷吵得腦殼疼,驚堂木敲個不停:「安靜安靜!再鬧拖下去打個十板子以儆效尤!」
「……」
「知府大人病了。先將望月收監關押,仵作你儘快給本官一個答覆。周余氏你們在家等著消息,退堂!」
望月猛得抬頭,不可置信知縣的輕率,就被衙役強行帶下去。
「師父!」
「姑娘!」
燕窩和阿瑤被擋住在南潯的監牢外,眼睜睜看望月消失在黑漆漆的監牢過道里。
「怎麼辦……我去找周秉書?他是解元,他應該能幫上忙的!」情急之下,能與官有聯繫的,阿瑤只想到周秉書。
她扭頭就想去找周秉書,但被燕窩抓住了。
燕窩拭去眼角的淚花,正色卻又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餓了吧?我們去吃東西。」
「我不餓。」阿瑤搖頭,眼下哪有時間想這些,望月在牢里都不知道會遭遇什麼。「燕窩,我們……」
「你不吃怎麼有力氣跑動?」燕窩一句話勸服她,就近拉著阿瑤進了一家小店,眼睛一掃對著水牌的前三樣就喊:「老闆,兩碗豆漿,一份粢飯,一份生煎饅頭。」
很快,燕窩點的東西就上來了,「吃罷,為了姑娘也要吃,眼下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說著,她端起碗就往嘴裡倒。
阿瑤來不及阻止,就見燕窩飆出淚花,顯然她被燙到了,鼓起雙腮眼含淚水,好似跟誰較勁一般,咽下立刻嚼粢飯。
粢飯是煮熟的大米和糯米裹著蘿蔔丁、白瓜、油條捲成,生煎饅頭裡面塞了肉,咬一口湯汁飛濺出來,豆漿微甜,加了少許蔗糖,喝完不會覺得胃酸,放在平日,阿瑤肯定會慢慢吃,再琢磨改進的法子——可現在,她跟燕窩一樣,吃飯只是為了生存,為了有力氣跑動。
「周解元雖有解元之名,他還沒被授予官職,知縣不一定會賣他的面子。」兩個人很快就解決了早午飯,回去的路上燕窩才對阿瑤解釋為什麼不找周秉書,「所以我們先回家準備東西,給姑娘打點。」
南潯大牢。
望月被獄卒推進牢房,沉重的鐵鏈鎖撞上欄杆。「咔嗒」落下了鎖,重重地敲在她心頭。
她深呼吸想平靜心緒,卻被這渾濁和臭味的空氣噁心到。
咳嗽了數聲,望月抬頭。牆上開了個小口,巴掌大,幽幽地透著光線和灰塵,就著光,望月打量她的委身之地,稻草鋪在石板,上面還有一塊灰撲撲的布,這是休憩的地方,三面環牆,不遠處靠牆還放了個馬桶,顯然那股臭味就是來自於此。
搬了點稻草鋪在光線能照到的地方,她坐了下來,背部感受光線的溫度,摸了摸頭上不顯眼的銀簪和手腕上豆綠色的鐲子,這才讓她在如此糟糕的環境里感到一絲的慰藉。
「嘿,剛進來就有人探望,了不得啊……」
老遠就聽見獄卒施施然說話,鐵鎖打開,門開了,「望月,有人要見你。」他沖門內的望月喊道,又回頭跟來人說:「你只能呆一柱香的時間聽見沒有?」
「多謝。」
聲音有些熟悉,可想不起來是誰,望月望向門。那人走出黑暗,她認出來了,心頭一緊,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就連語氣也平平淡淡:「是你?孟公子的消息可真靈通。」
「都說望月姑娘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寵辱不驚,上次一別還沒曾發現,今日一見果真不負虛名。」孟謙修說。
「孟公子特地進來,是要跟我說這個?」
無事不登三寶殿,孟謙修的出現,讓望月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先是打算收阿瑤做乾女兒,繼而又跟她敘舊,表面是敘舊翻案,暗地怕是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陰謀。
她們,可都是前朝遺民。
「聽聞望月姑娘有難,家慈若是知道,也會憂心,為人子怎能讓老人家擔憂,於是先來探望,看看有沒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孟謙修說得誠懇,聽上去理由彷彿站得住腳,望月微微一笑,當客套話過了去。他話鋒一轉:「來了之後,發現我與知府大人有故舊,看在昔日同窗的份上,他應該願意聽我嘮叨幾句。」
望月上翹的唇角一下子綳得緊緊,攥著衣角,她又驚又疑,剎那她想到了堂上師爺給知縣的傳話,想到昨天知府的正常出席到今天的稱病不出。
孟謙修的話讓她心神動蕩。
饒是望月把神色掩藏的很好,但一瞬間的身體動作瞞不了人,孟謙修一直在注視望月,不放過她的一舉一動,見她後背緊繃,就知自己的言語已經使得她混亂。
「望月姑娘,你是家慈信任的廚娘,我也相信你不會做出投毒害人的舉動,但眾口爍爍,如果不抓緊時間,洗清自己的清白,那即便是無罪釋放,恐怕在南潯也難以立足了。你可需要我在知府前面說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