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女學(上)
當阿瑤穿上厚厚的小襖,渾身上下裹得緊緊,只露出小臉蛋,第一場雪已經下來了。
「瑞雪兆豐年,明年會好收成的。」望月倚坐在羅漢床,支摘窗外阿瑤活蹦亂跳,伸出手來去接著從天落下來的雪花,又一會從房間搬來小桌几放在院子里,桌几放滿了各種各樣的杯盞。「瑤柱~你在幹嘛呢?」望月揚聲。
阿瑤玩得臉紅撲撲的,說話吞雲吐霧:「哎,我在搜集初雪,給師父泡茶。」
經過一段時間被望月餵養,黃毛丫頭擺脫了營養不良,頭髮濃密,兩頰比以前豐滿不少。
「好嘞,玩歸玩,別把自己凍壞了。」望月笑盈盈,回頭跟屋內伺候的燕窩說,「你看阿瑤真是越來越可人疼了。去年窖藏的陳雪還余多少?難得開心,這幾天把它給煮茶。他從泉州那邊給我捎來了紅泥小火爐還有烏欖核,整套的茶具還有茶葉,說是讓我試試他們那邊的茶。」
望月說著,怔怔地看向天空紛紛揚揚落下的雪花,嘆息:「不知道他在那邊是否安好,見信始終不如見人,送來再多東西,比不上他平安健康。又是一年冬天了,你說我給他捎去的冬衣,他收到沒有?」
燕窩知道望月心裡一直有一個人,而那人遠在天南。
十來年前的那場浩劫,牽扯到太多的人了,望月和她心尖上的那個人也因此勞燕分飛,也是這一兩年,被流放到海邊的那個人終於聯繫到望月,似乎他的境況已經好了許多,逢年過節也能請人捎來食貨帶給望月。
「一定能收到的。」燕窩輕聲說道。
「啊呀,你說好好的小年,我在說什麼喪氣話,今兒的湯圓我還沒做呢。」臉上涼涼的,望月揩去眼淚,準備下羅漢床,忽然又縮了回去,抱著被褥不鬆手:「燕窩啊,為什麼每到冬天,南潯縣就這樣的冷,冷得我都不想起來了。」
「姑娘,你喜歡就好。」
「燕窩,你正是越來越不可愛了。」
主僕兩鬥嘴,門外傳來幾下叩門,燕窩開門,門甫一打開,夾雜雨雪的風就吹進屋裡,暖和的房間瞬間冷了幾分,「快進來!」
阿瑤端著三碗熱騰騰紅糖薑湯,燕窩後腳趕緊把門關上,將冷風關在門外。
「師父,燕窩師姐,我做了薑湯,趁熱喝了,渾身暖洋洋。」阿瑤把薑湯分好,溫聲說起院里其他的人分有薑湯。一碗薑湯到肚,畏寒的望月沒多久感覺自己四肢有暖流經過,平常到了這個時節,手腳冰冷,得躲到暖房才成,銀霜炭得不間斷地燒。
望月捧著碗,問起:「薑湯做的有滋有味,可以的。對了瑤柱,你認字嗎?」
「我會的……寫的話有點難度。」
「那就好,午後陪我去個地方,早點回來晚上還得準備冬至飯呢。」望月賣關子,阿瑤不明所以,但見她偷笑的模樣,應該不是壞事吧。
午後,望月指揮著阿瑤去準備臘肉紅豆蓮藕,還有前段時間喊她煉製豬油和腌漬的酸菜,裝入小壇,一塊帶去。
提的都是食材,不知道要去哪家拜訪?她滿心猜測,驢車便停了下來。
到目的地了,屋院的牌匾上書:戚宅
筆走龍蛇,蒼古有勁,透著書墨香氣。
應門的是一個婆子,望月師父和這家人真熟稔,連應門的婆子都能與望月閑聊。
戚家不大,兩進的房子,可青磚灰瓦白牆之間愣是透出儒雅的味道,天井中間放置半人高的大水缸,水缸殘荷枯葉,枯敗的枝葉下是兩尾一金一紅的錦鯉倏忽遊動,凸顯生機。經過雨水的的沖刷,白牆生出綠蘚,牆前植有幾簇竹子,蒼勁挺拔,拐角空窗後有一奇石,這就是一個景了。
前廳被中間的紗槅屏門分割成鴛鴦廳,屏風兩側垂著珠簾,前廳那塊地的男主人用來待客,兩側各有三椅兩幾相對,中間有圓桌,上置蒼松盆景,布局嚴謹方正。
越過刻有精美書法的紅木屏門,后廳則是給女主人待客的,小圓桌、羅漢床,相比較前面的布局,這邊溫馨親近,適合女兒家閑話聊家常。
「夫人,他們到了。」
婆子將阿瑤他們領來,鴛鴦廳坐著一對母女,婦人的年齡看上去比望月還要大一輪,墮馬髻上的金穿玉荷葉滿池嬌紋簪點睛至極,身著紅袖藕花夾襖,襖衣領緣綉山茶花的圖案,配翠藍寬拖遍地金裙,眼角的細紋暴露了她年歲,書卷味十足,和顏悅色的耐心教導她女兒識字。
「望月你來了,她就是你新收的徒弟?」婦人和姑娘的目光同時落到阿瑤身上。
「瑤兒,這是南潯草堂的山長夫人,人稱顏娘子,你也可以喚做是岳夫人。」
阿瑤也不怯場,對她們福了福身:「岳夫人好。」
聲音軟糯,眼睛亮亮,相貌也周正,小姑娘立刻就喜歡上阿瑤了,她跳下圓凳,捏了捏阿瑤的小臉蛋:「你長得好可愛,我叫芷英,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阿瑤還沒說完,望月便已經把她的「藝名」先報上來,「她叫瑤柱,英娘,你喜歡我家小瑤柱嗎?」
「瑤柱!?」英娘的聲音一下就拔高變化,望望自家娘親又看向望月,顯然是想到了平常吃的食物。
「不許沒禮貌!」岳夫人橫了她一眼,英娘噤聲,暗暗嘀咕道:「跟燕窩一樣,名字都是奇奇怪怪的。」
阿瑤哭笑不得,趁著望月和岳夫人閑話聊天的時候,悄悄拉過英娘的袖子,說:「我叫江瑤,你喊我阿瑤或是瑤柱都可以。」
英娘同樣低聲,道:「還是叫阿瑤,瑤柱多難聽,還不如叫乾貝呢,害我老想起望月姐姐做的瑤柱金沙蒸蛋。」
望月和岳夫人看著倆孩子的互動,相視一笑,而後望月對岳夫人說起她的來意:「英娘不是缺個伴兒嗎,如果你同意,我想在開春之後把瑤柱放到你這裡和英娘一塊學習,瑤柱是認識字的,卻不太會寫。」
岳夫人狡黠一笑:「你帶來的束脩可不夠,要是你下頓廚說不定我就答應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