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促膝長談
經不住軟磨硬泡,阿瑤再次敗在裴朔的美色之下,點頭答應這幾天留在裴家別院
跟裴朔過中秋。
「但我要回去跟望月先生說聲,免得她擔心了,中午的時候我回去跟她吃飯,晚
上再過來陪你。」
裴朔老大的不樂意,撇嘴:「我讓忍冬送些月餅過去,交代一聲就好,何必親自
回去。」
「望月先生不知道我不會回去,一定很擔憂。」阿瑤道。
裴朔這才勉為其難答應,但在吃飯的時間決不能讓步,必須讓阿瑤中秋的兩頓飯
都在裴府吃。
「要不我中午回去,晚上陪你,要不我中午陪你,晚上我就回去,你自己選吧。
」
「江流縣在中秋前後有慶典活動,我打算喊上你的一起去的,那邊好吃的,好玩
的可多了啊……」
「真噠?」
美色當頭,又有好玩的,阿瑤暈乎乎的就小雞啄米一樣答應了。
回到望月宅子,她跟望月交代,望月餘光掃了一眼裴朔,揮手讓她玩得開心,讓
燕窩送走兩人,她句咬手絹,道:「我就說,徒弟就像肉包子打狗。」
有去無回。
燕窩默默將後半句補全。
「姑娘您這比喻真有趣,中秋要到了,咱們要不在院里添幾盞花燈應應景,我看
街上賣的元寶燈就做得不錯,還有那年年有餘燈……」
望月那邊還在思索中秋當天的布置,那頭裴朔也興緻昂然跟阿瑤討論起來,最後
說先買花燈,往庭院和廊下都掛起來,貼上燈謎,中秋也不出去了,就在別院里
玩,讓丫鬟小廝也參與進來。
「三秋桂子園的桂花長勢正好,中午打桂花讓歡嬸做桂花糖,晚上乾脆就在哪裡
做燈謎會了。」裴朔越想越覺得不錯,招來忍冬吩咐:「忍冬,你讓人去買花燈
,喜歡什麼樣的就買回來吧。買多不要緊,別院有的是地方掛。」
「謝謝少爺!」
阿瑤想到做一樣手工應景,上輩子做過,這輩子還是先得試試。
「你在想什麼?一個人偷笑。」
她在想事情,裴朔在看她,腦海便飄過一個詞,顧盼生輝,阿瑤的眼睛很靈動,
轉動間神采飛揚,鐵定是想到好玩有趣的事情,看她眼梢也帶笑。
「不告訴你,我累了,回房間休息去,別打擾我啊。」阿瑤背著手,每走一步腳
掂了掂,歡快地回去。
催荷院煥然一新,阿瑤站在門口長大了嘴,房間還是那個房間,但給人的感覺卻
不同了。
高几供著佛手柑橘,進屋便聞到陣陣果香,往床那邊看去,多設了一幅畫有青碧
山水的床屏,床屏后帷帳也有些變化,真若煙霧的輕容紗換成了緞子。西窗下,
琴磚上,有瑤琴一囊。
「變化了好多。」她跑進去,拉開床屏看個仔細,就鑽到床里,帷帳四角掛著鏤
空香球,繚繞的甜香從鏤空的香球逸出,煞是好聞,就是讓人困頓。
她揉著眼睛,生香和搖翠伺候她擦手洗臉,這才換下衣服鑽到床里睡午覺。
搖翠生香張望片刻,她拉過生香到另一邊:「你在這好生照顧姑娘,我去跟白芸
那丫頭好生說道說道規矩。」
生香給她拿主意:「我們是大少爺的人,貿然出手容易留下話柄,交給徐嬤嬤就
好,新進別院的丫鬟都得在她調教一下,白芸進來成二等丫鬟,又是外來的,半
點規矩都不懂,交給她最適合不過。我記得,徐嬤嬤喜歡『洞庭早紅』,少爺前
不是分了我們幾個,我這還有幾個,你拿去。」
「洞庭紅」是柑橘中的名品,產自洞庭東西山,其中又分「早紅」和「料紅」,
「早紅」的產量小,成熟之時,尤其在陽光的照樣,更像是樹上著火了一樣,紅
艷艷的,汁少味甜。
搖翠也不跟生香客氣。
兩人把「洞庭早紅」蜜柑湊出五個,五彩絡子編成網袋裝好,讓搖翠捎去。
阿瑤睡到自然醒,推開床屏,照進房間的光線似乎沒有太大的變化,生香在桌邊
打絡子,聽到動靜,她放下手上的東西迎上去,邊給阿瑤穿上衣服:「睡夠了?
」
「恩,生香姐,我想要竹篾。」
得益阿瑤的回歸,裴朔瞧什麼都順眼,聽說阿瑤午睡,他想了想,先把先生在草
堂布置下的策論詩賦給寫完。
草稿打完,譽寫到一半才發現,手上影子的陰影遮擋宣紙上絕大部分的面積,窗
欞薄紗透過橘色的餘暉,原來,不知不覺就已經是黃昏了。
「瞧我,時間都忘了。」
但又得意自己文思如泉,擱下筆,健步往催荷院走去。
裴行知臨行前清晨出門拜訪了師長,背離夕陽的回家,卻沒想到從小廝口中,聽
見了一個並不愉快的消息:「江瑤又回來了?」
好端端地,怎麼又回來了。
裴行知臉上陰晴不定,抿了抿唇,又問擺飯的地方,小廝說,大少爺讓他在房裡
自己一個人吃。
「所以我還是對江瑤喜歡不起來。好不容易努力到這一步,怎能輕易讓你給毀掉
。」他輕聲,回頭跟小廝說,「走,我們也去催荷院,蹭飯。」
催荷院。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月亮向著圓盤努力發展。
房裡,阿瑤左瞄右掃,心裡嘆氣,男女七歲不同席啊,你們兩兄弟一而再再而三
的無視真的好嗎?
但,任憑哪個看了都不覺得阿瑤已經過了七歲,裴行知不在意,裴朔嘴上不說,
內心已經把她當個人私有物看待,自然沒有這層講究。
左邊坐著裴朔,黑著臉額頭要是貼一輪新月,現成的包公就有了,與之相反是他
的右邊,裴行知,不時對裴朔挑眉挑釁。
熊孩子要有熊孩子的自覺,挑釁過後肯定要挨打的。
「可以開飯了嗎?」阿瑤打斷他們的深情對望,主人翁不起筷,她這個當客人也
不好先開吃。
「吃吧吃吧,小瑤兒多吃點,看你瘦的。」裴行知用公筷,殷勤往她碗里夾菜。
「……」阿瑤雞皮疙瘩都起來,連忙挪開碗,卻被吃味的裴朔,三兩筷多夾到碗
,堆砌成山。「不用了,謝謝,你們起筷吃吧。」
這兩兄弟到底在做什麼。
她縮成鵪鶉,護著自己的碗,生怕又被他們一人一筷子往她碗里夾去。
裴行知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但明顯地,他成功挑起裴朔的怒氣值,裴朔吃味地
也學著他往她碗里夾菜,不同的是,裴行知夾的菜裡面有一部分她是不喜歡吃的
,而裴朔夾給她的,都是她喜歡吃的菜。
還是裴朔好一點。
即將快要吃完,外面就傳來女子的叫聲,三人不約而同放下碗。
搖翠已經走了出去,喝到:「都在做什麼呢?」
兩個丫鬟攔著一個披頭散髮的小丫鬟,燈籠的光打在她的臉上,搖翠也看清,原
來是白芸。
「白芸姑娘,你這是……」
「我要見我家少爺。」白芸通紅著眼睛。
「不巧,兩位少爺都在用餐,你吵吵鬧鬧的,這點規矩都不懂?」
白芸昂起頭,「我是二少爺的丫鬟,用不到你管,放開,我要進去見二少爺。」
裴行知放下筷子,筷子和瓷碗發出啪的一聲脆響,阿瑤和裴朔不約而同看向他,
裴行知臉上不見羞愧之情,「失陪一下。」
庭院里,白芸看到裴行知,淚汪汪:「二少爺,他們欺負我。」
裴行知掃了一眼,「誰負責管教丫鬟的,帶回去,調教好了再送過來,吵吵鬧鬧
成何體統!」
「二少爺……」白芸真心驚愕,眼睛瞪大,眼淚都嚇得停住打滾。
從人群中鑽出富態的婆子,給裴行知行禮:「老身是徐嬤嬤,負責剛進別院的丫
鬟的禮儀,白芸姑娘剛進府不久,性格難免頑劣,驚動了兩位少爺,賤蹄子還不
快給二少爺還有大少爺跟裡面那位客人道歉?」
白芸還沒回過神,明明之前裴行知對她很好,這個徐嬤嬤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
抓著她美名其曰訓練禮儀,實際玩命地折騰她,好不容易跑了出來,二少爺的態
度發生了180°的大轉變。
徐嬤嬤見她不道歉,在她手臂軟肉擰了一把。
「啊!」白芸疼了眼淚直飆,殺豬般的喊了起來。
裴行知掩了掩耳朵,「真吵。」
疼痛之中仍能聽見裴行知的話,白芸立刻不嚎了,哽咽著扶著手臂被掐的地方,
她不能失去裴行知的支持,院里那些趨炎附勢的丫頭片子,還有江瑤,都等著看
她的笑話。
忍。
必須忍下去。
她拭去眼淚,給裴行知以及裡面的人賠禮道歉,又低眉順眼對徐嬤嬤道:「嬤嬤
,都是芸兒不知事,給您添麻煩了。」
徐嬤嬤似笑非笑,眉宇間還有些得意,「知道就好,還不跟我回去。」
「是。二少爺,芸兒告退。」
白芸跟在徐嬤嬤身後乖乖地走了,裴行知摩挲下巴,能屈能伸,這丫頭可以培養
一二。
他轉身,就發現桌面被收拾地一乾二淨。
裴朔像是明白他內心想法:「我們都吃好了,你還沒回來,飯菜都涼了,於是做
主讓丫鬟收拾送到廚房,你還想吃讓廚房再熱一熱。」
「好的,大哥。你們在做花燈?」
可不是,桌面擺的都是削得光滑不起毛刺的竹篾,還有熬好的糯米漿,裁了幾刀
的宣紙,流蘇,看阿瑤紮起來的輪廓,哪裡猜不出他們要做的東西。
裴朔應道:「是啊,行知,你要一起做花燈不?」
他眼睛還瞧著阿瑤手上編織的,低頭去弄,總不得勁,做得不對,又多看了幾眼
,卻發現她已經像湯圓的花燈的外輪廓給紮起來。
「阿瑤,你慢點。」
「不急,我好久沒做過花燈,也不記得具體步驟,先做一個看看,要是成了,我
再教你。」她說話時,手上沒停,紮好了輪廓,還要進行裱糊。
「呵呵,大哥你忘了,我明日就走,中秋和爹娘度過。」他故意在裴朔心上撒鹽
戳刀子,明知道他不能回去,偏要這麼說。
很可惜的是,他白表演了——
「你的手都戳傷了,接下來的活,你說我裱糊,咱們做完這個花燈就不做了,反
正忍冬買了好多,我們看一個扔一個。」
「好浪費啊,都掛起來多好看。」
「行啊,都聽你的。」
「做完這個,我給你做紙燈籠,紙燈籠不會用到竹篾,做法也很簡單,到時候你
提一個,我提一個,這個花燈就掛起來。」
裴朔和阿瑤你一言我一語,兩人當裴行知是空氣,若無旁人,自然而然,他說的
話也沒聽見。
就當他想要重申一遍,神出鬼沒的裴步站在他身後提醒:「二少,夜深了,你該
回去休息。」
「好吧,大哥,我先回去,你也早點休息。」
裴朔頭也沒抬,繼續問阿瑤的做法。
等人走後,阿瑤餘光抬了抬,手肘捅了捅裴朔:「人走了,你別裝,我知道他剛剛的話你都聽見了,這下可以跟我說是怎麼回事了吧,你對我發火也是因為這事?」
就她個人經驗,填飽肚子的人再遇到挫折或者難題,比飢餓狀態的人沒有這麼大的火氣,心情也相對樂觀一些。
她坐端正,一副要跟裴朔促膝長談的模樣,當然,聽故事之前殷勤地給裴朔倒茶潤潤嗓子。
「就他說的這樣,他回京城過中秋,我繼續留在別院,也不用回去。」
「不用回去,什麼意思,你爹不讓你回去?」阿瑤追問,「故事不帶沒頭沒尾的,你給我講講唄,一個人憋著多難受,說出來心情會舒暢很多。」
「但聽的人不就成了不舒暢的人了?」他反問。
「這個……」阿瑤摸摸鼻子,「哎呀,這個你別管了。」
裴朔沉默良久,她都開始打瞌睡,就聽見低沉的聲音娓娓道來,她連忙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打起精神做好開聽。
少年郎還沒變聲,再低沉也有一種蓬勃向上的聲調在裡面,只是這會他回憶和自己娘親相處的時光,染上了幾分的悲傷,母親病逝他守孝三年,三年的時間恍如滄海桑田。
自己的爹續弦的事,他是最後一個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