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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告狀

  衙門內,嬌奴將碾磨茶葉放入兔毫黑盞,提著湯壺,熱水緩緩注入茶盞,茶筅擊拂,湯花泛起,潔白細膩如雲的水痕緊咬茶盞,經久不散。


  知縣喝彩,目不轉睛看著她的皓腕,美人吹了吹茶的熱氣,送到知縣嘴邊。他才剛抿了一口,外面驟然響起的鼓聲把嬌奴嚇得手抖一下,一杯熱茶全撒在知縣的官服上。


  「啊!」知縣被燙得彈了起來,胡亂拍打著前胸,「你要害死本老爺不成?」


  嬌奴連忙跪下求饒:「老爺饒命,奴奴不是故意的。」


  「誰在外面敲登聞鼓!」知縣一團火在心胸怒燒,暫時沒理會嬌奴,大步走了出去,喝道。


  衙門外,差役一舉奪下了裴朔的鼓錘,「又是你這個小孩在鬧,看我不打你!」舉起長棍就要打下去。


  另外的差役負責驅逐人群:「看什麼看,速速離去!」


  「誰在敲鼓?」門內走出一個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略顯富態。「你們都在做什麼?」


  他的出現令圍著裴朔的差役主動分開,「大人,這臭小子漠視公堂威嚴,無事敲擊登聞鼓,理應先打20棍威殺棒。」


  「胡說,你扔了我的狀書,將我趕出衙門,若非如此我豈會去瞧登聞鼓!」裴朔手指向被踢到角落的紙團,氣憤道。


  阿瑤聽見鼓聲,不由得擔心裴朔又自作主張,隨著看熱鬧的人群,仗著自己瘦小,擠到了最前頭。


  「大人,我要告慶寧庵逼良為娼,入夜讓庵中的比丘尼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裴朔擲地有聲,一石激起千層浪。


  一片嘩然。


  眯著眼彷彿沒睡醒的知縣忽然睜開眼睛:「此話當真?」


  他以為知縣將他的話聽了進去,將自己的見聞一五一十說個清楚明白,當然他並沒有把阿瑤給暴露出來。


  阿瑤觀察著周圍百姓的情緒,內心暗罵裴朔笨蛋,慶寧庵畢竟也是佛門地,去拜神禮佛的香客不計其數,裴朔當著所有人的面揭發這事,對誰都沒有好處,反而還使得他陷入不利的境地。


  果然話音剛落人群中就有人忿忿不平:「黃口小兒休得胡說!佛門清凈地哪容你這般詆毀!」


  有人出頭,陸續有百姓附和,頓時指責裴朔的聲音越來越多,人群的躁動也越來越大。


  阿瑤愈發心驚,周圍民情洶湧,百姓將衙門圍得水泄不通,裴朔要跑不是易事;她應該回別院報信的,可她更放不下裴朔,萬一她不在時裴朔發生了什麼意外,她拿什麼跟裴家交代,只怕裴家氣憤至極,自己在劫難逃。


  搖翠生香看到她留下的紙條沒有,伯步穿楊怎麼還不來?

  該怎辦才好,阿瑤摸索全身也掏不出一個子,想買塊米糕或者糖葫蘆給小孩讓他去別院報信都不成。


  「好了!」知縣被吵的心煩意亂,他聽見裴朔的話,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家中女眷。他的夫人很喜歡初一十五到慶寧庵禮佛,回來逢人就說靈驗,精神奕奕,喜氣盈盈,也想過到江流縣那邊的仁光廟去。


  現在想來,他頭上的帽子是不是變綠了?

  知縣臉色鐵青,「夠了,縣衙門前吵吵鬧鬧成何體統,再鬧把人都抓起來!至於他……」他瞥了裴朔一眼。


  為了方便出門,裴朔穿的是半新不舊的短打練功服,也沒有佩戴同任何的玉飾,正是他這一身打扮讓知縣誤以為是他是身份不高的平民百姓,於是說:「依照本朝律例,擊登聞鼓者,杖二十,再論冤屈。來人吶,把他壓進去!」


  差役得令,一人一邊,提起裴朔就往縣衙裡頭走。


  阿瑤見狀,腦補日後自己孤苦伶仃,饑寒交迫,餓死在路邊不由得悲從中來,擠開人群跌跌撞撞往裴朔身上撲,搶天哭地:「哥啊,我們回家好不好,回家喝葯,我買了白糖做糖葫蘆,摔了一大塊亮晶晶的糖板,很好吃的,這樣葯就不苦了,你也不要負氣跑出來好不好?」


  轉頭,她噗通的一下給縣令和差役跪了:「大人,差爺,民女的哥哥神志不清時常顛倒黑白,都怪民女沒有看好他,讓他跑出來,驚擾了大人,請您大人有大量,饒過民女的哥哥吧!」


  她又跪又磕頭,中心意思只有一個——


  裴朔有病,得治,今天他一不小心停了葯,所以整個人都神經了。


  裴朔氣啊,阿瑤說他腦子有病?「你……」


  她好像一隻受驚的貓,忽地彈了起來,本想掐裴朔脖子使勁搖的,可差役提起裴朔,她夠不著,只能抱著他的大腿,繼續哭,捶著他的腿,及時制止:「哥啊,我求你了,我們回家吧,爹娘在外,家中就只有我們兩兄妹了,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丟下我一個,你讓我有什麼臉活在這個世上,我沒有臉見爹娘了!」


  阿瑤扯開嗓子哭嚎,童稚的聲音此時如魔音穿耳,刺激著耳膜,知縣實在受不住,聽阿瑤的意思,他們家中就剩下他們兩個小孩,難道還真能夠修理他們么,他直呼晦氣,擺手道:「行了行了,別哭了,你把你哥帶回去,好生看管,別在讓他犯病跑出來。」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阿瑤連連感謝,從差役手中搶過裴朔,強行拉著他離開。


  進入小巷,七拐八繞,她記得來時的路見後面沒人,鬆開裴朔的手。


  裴朔忍了很久,終於爆發:「你剛剛那番話是怎麼回事,喝葯?神志不清?顛倒黑白?我怎麼現在才發現你的情感能豐沛到那樣的?」


  「我如果不這麼說,此時此刻,你就被蹲在縣衙牢房裡面喝西北風了!」說著阿瑤皺眉揉揉自己的膝蓋,當時沒多想,噗通一下就跪下,青石磚的地面吶,不用掀起裙子也知道膝蓋淤青了,膝蓋疼,但她更委屈:「裴朔,你能不能長點兒心,你也看到那些衙役的態度,狀書被當做廢紙揉成一團,慶寧庵這事我們可以徐徐圖之,回去找伯步穿楊商量,以裴家的名義出面會不會更好些?」


  望著阿瑤通紅的眼睛,睫毛還掛著淚珠,裴朔心頭的火被春天溫潤無聲的細雨澆滅,她的聲音由於嘶叫哭喊變得沙啞,彎曲著身揉著膝蓋。


  那些氣憤變得不再重要。


  阿瑤是為他好。


  裴朔嘴角悄悄彎起,來到她的面前,背對身蹲下,「你膝蓋有傷,我背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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