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窈窈,我是你娘

  “先把人帶到廂房裏。”慈空一眼看過去,幾乎不需要再多的確認,就能感受到兩個人身上的因果牽扯,“是她。”


  他對著蘇渺意說到,跟著摸了下宋窈的脈,“中了火毒,傷口感染。我有解毒藥方, 先祛個毒,放些血出來,大夫人你親自去給小少爺熬藥,我給宋窈拔箭。”


  他神情凝重,很顯然這件事情並不是什麽小事。


  蘇渺意隻覺得有一隻手,用力地攪和著她的心髒,讓她疼得窒息,呼吸不暢,顫抖著問,“那窈窈……”


  她很害怕,什麽樣的病,得是慈空親自來治?

  要知道臨淵都,吐血吐成那個樣子,幾乎出現死脈的情況下,慈空毫不遲疑的選擇宋窈……


  “夫人放心,箭矢並沒有刺入六姑娘的心髒, 雖然有毒,但太子應是封了六姑娘的脈,毒素沒有蔓延擴散的太嚴重, 否則就是華佗再世,也沒有把握。”


  慈空也不是危言聳聽, 這幾句話說完, 也不管蘇渺意越發蒼白的臉色,“太子,請隨我來。”


  君晏應了一聲。


  與此同時,馬公公則跑向四大等人,吩咐道,“太子有令,宋府隻能進不能出,諸位圍在宋府周圍,哪怕是一隻蒼蠅,都不能讓飛出去!”


  “是!”四大等人領命。


  烏雲籠罩在宋府的上空,府外被太子的人圍住,而府內,蘇渺意也吩咐了宋府親兵守在各個院子裏外,不許任何人出來,不許任何消息傳遞。


  疊翠閣內。


  “啪——”的一聲。


  丫鬟白桃的瓷杯被打翻,她戰戰兢兢地跪在三夫人麵前。


  “沒打聽到?”蘇迎蓉扭曲著臉色,怒吼道,“出了院子就能問的事情打聽不到?五姑娘呢, 六姑娘呢?”


  “三夫人, 奴婢無能, ”白桃哭道,“剛大夫人院子的嬤嬤都來了,說是七公子吃了不幹淨的東西,讓各院李禁足,查找真凶,奴婢實在是出不去……”


  “廢物,都是廢物!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我要你有什麽用?滾!”


  蘇迎蓉一個茶杯扔過去,直把小丫鬟打的頭破血流,待人走了,她放才哆嗦著指尖,從枕頭下麵拿出一本書。


  更準確的說,是一本寫著《嫡女榮華》四個大字的話本子。


  “不要慌,不要慌。”


  “你什麽都知道,老天爺是愛你的,是蘇渺意對不起你,世道對不起你……”


  蘇迎蓉安撫自己,或許慈空還沒到府上,或許七公子是真的被人下藥,她們才被禁足,她隻是太草木皆兵罷了。


  宋窈今日就會被刺殺。


  明日再殺了宋羨予,後日是蘇渺意……


  “沒有什麽不能更改的東西,”蘇迎蓉死死抱著手上的話本子,“我是有血有肉的,我比她聰慧,我比她有本事……”


  “早晚,早晚我是要問鼎天下的,財帛男人權勢,這些本該都是屬於我的!”


  ——


  另一邊。


  衛小娘的院子內。


  宋靈兒將新買來的絹花扔在地上,忿忿道,“大伯母這是什麽意思?”


  “她自己兒子不行了,怎麽還禁足咱們呢?又不是咱們給她兒子下藥,沒憑沒據的,這也太霸道了些!”


  “行了,你少說兩句,”衛小娘去點她的額頭,“宋府有今日全靠大房養著,誰讓你爹沒本事。娘尋思,七公子是活不長了,不然這事也鬧不了這麽大,咱們可不得受著她發瘋。忍忍吧。”


  “忍忍忍,娘你就知道忍!”宋靈兒可受不了這委屈了,“我都十三歲了,跟在宋錦瑟身邊出門應酬多次,至今也沒什麽人上門說親!現在還要受這一家子鳥氣!”


  宋靈兒道,“娘,你去想辦法讓爹分家吧。”


  衛小娘被她的大膽驚了一跳,“你傻啊,若是分家,誰養咱們?”


  “不是有宋窈和宋映嗎?”


  宋靈兒道,“宋窈身為家中嫡姐,挑大梁,養家是本分,等三房一分,我就是太子妃的妹妹。就算爹不爭氣,也有的是人願意來巴結討好我呢。”


  以前宋靈兒看不起宋窈,那是因為她沒甚本事。


  但宋窈現在有本事了,宋錦瑟又出了事。


  她怎麽著也得屈尊降貴,過去和宋窈玩了。


  “我的嫁妝月銀什麽的,大房不出,蘇迎蓉又沒有,最後肯定都是要從宋窈的嫁妝裏勻過來一半的,娘你就趕緊去攛掇爹吧。”


  ——


  宋靈兒和衛小娘的算盤尚且打的精明。


  卻說蘇渺意將藥熬好做成藥丸給宋臨淵服下後吩咐喜鵲照看著七公子,“我去窈窈那裏看看,小七有什麽事情你趕緊來找我。”


  喜鵲連忙應了一聲,在蘇渺意轉身走時,嘟囔道,“真是怪哦,七公子和五姑娘不親近,從小就打架,卻和六姑娘玩的來,如今夫人都和六姑娘走的近了。”


  “……”


  蘇渺意腳步一頓。


  她從前一直不理解,她因為宋錦瑟長的不像她有些厭惡這個孩子,但宋臨淵和宋錦瑟卻是龍鳳胎。


  他們一母同胞在她的肚子裏被孕育出來,照理應該是最親近的人,可宋臨淵卻從生下來第二天,就開始欺負宋錦瑟了。


  他不讓宋錦瑟靠近自己,一旦她抬手去抱宋錦瑟他就會扯著嗓子大哭,更甚至兩個孩子在宋懷瑾的懷裏,宋臨淵會抬手去打宋錦瑟。


  那會兒宋臨淵還不會說話,虛弱的和個奶貓一樣,大家隻當這個孩子脾氣不好,不想分享自己的爹娘。


  直到後來,宋臨淵把宋錦瑟按在池水裏,想要淹死這個姐姐。


  他被送去鄉下教養多年。


  曾經蘇渺意心疼兒子,可如今,在知道自己的孩子被抱走後,對宋臨淵更多的是深深的愧疚。


  他和宋窈在她肚子裏待了十個月,本該是最親密無間的人,在宋窈被抱走的時候,他定是能感覺到,被調換過來的宋錦瑟,並不是他的姐姐。


  於是他蹬著腿哭,伸手去打宋錦瑟,他不要蘇渺意夫妻去關心宋錦瑟。都是因為他知道,他姐姐出生後被抱走了。


  他想要自己的姐姐。


  可是沒有人能明白他在說什麽,甚至覺得這個孩子隻是生病有些難受。


  小嬰兒的腦子裏不記事情,等到他會說話了,他早就忘記自己的姐姐被蘇迎蓉抱走,但他第一眼看見宋窈,還是歡喜的吐著泡泡。


  他把他最喜歡的蛋羹塞到宋窈手心,將他最愛的玉佩掛在宋窈腰上,他爬過去湊到她的身邊,親親她的眼睛,同她大聲的說,“喜歡!”他最喜歡窈窈!他要把他有的一切都給窈窈!

  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


  不喜歡自己的姐姐,反過頭喜歡一個庶生女。


  可是不是的。


  整個大房,整個宋府,隻有宋臨淵還殘存著骨子裏對宋窈的本能愛意。


  ——


  另一邊。


  喜春堂內。


  慈空上手剛要去撕宋窈的小衫,那伸到半空的指尖便被一柄劍鞘擊中。


  “啪——”的一聲,打在了他的手背上。


  粗糙的手背瞬間充血,慈空猛地跳起來,“小輩無理!你打我作何?!”


  他倒是一點不給君晏麵子。


  到底是靈隱寺的住持,還有一位金枝玉葉的貴人,屋子裏的諸位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要被遷怒。


  君晏淡淡道,“孤知道你的藥箱裏,當是有竹片的。”


  一開始慈空還沒有明白這人的意思,片刻後,被氣笑了,“誰家大夫拿竹片去按著人的傷口看?都是直接上手的!何況這箭頭沒入六姑娘的身體,都是要脫掉這一塊的衣服,我看傷勢如何,能否直接拔箭用藥的!”


  君晏抿了抿唇,坐到榻邊,伸出一手將宋窈軟綿的身子納入懷中,托著人的肩膀,微微扯開她左肩膀上的些許布料,露出一小塊被箭矢刺破的皮肉。


  “看吧。”


  “……”


  慈空上前一步,君晏皺了皺眉,隻見對方無語地拿出竹片,別開宋窈染血的衣衫,快速的查看箭頭沒入多深。


  “唔……”微涼帶著幾分粗糙的竹片觸到血肉翻飛的傷口,宋窈疼得哼唧一聲,君晏微微皺了皺眉,一雙陰沉黑眸盯著麵前的慈空。


  對上君晏那雙暗含戾氣暴虐的黑眸,慈空愣是被嚇的向後退了一步,回過神來,又覺得氣惱。他怕一個小輩做什麽?他正兒八經給宋窈看病,哪裏做的不對?

  收回看向慈空的目光,君晏按著宋窈的肩膀,叮囑他,“你輕些。”


  他目光裏是對他笨手笨腳的不滿。


  慈空:“……”


  你知道你老子都不敢這麽和我說話嗎?

  抬手看著將手掐在宋窈腰間的君晏,慈空沒好氣道,“火毒解了,灑些止血包,箭直接拔出來就是,背後的傷需要用一些好的金瘡藥,她這個受傷的位置,可不像是被人謀害!”


  “大師舟車勞頓,許是看錯了,”君晏淡淡道,“孤親眼所見六姑娘被謀害,九死一生。”


  慈空:“……”


  慈空看向君晏。


  君晏也盯著他。


  良久,慈空歎了口氣,“何必。”


  他道,“我雖與宋家解除不多,卻也知道世家大族講究規矩,絕不會委屈親生血脈。六姑娘……薄涼了些。”


  “大師,不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不是誰都能和大師一樣,慈悲為懷,心懷天下。”


  君晏將懷裏的宋窈送到榻上,然後伸手招來身邊道半夏,“照著這個方子去煎藥。”


  聽到君晏的吩咐,半夏看了眼宋窈,猶豫了下,方才應了聲跑了出去。


  “勞煩大師退出去,孤要給六姑娘拔箭。”


  慈空:“……”


  男未婚女未嫁。


  不知道君晏哪來的臉。


  心裏這麽想著,慈空看了眼君晏的臉色,冷哼一聲便出了屋子。


  等到蘇渺意到的時候,宋窈肩胛傷的傷口和背上傷口已經被處理幹淨,上了藥。


  因為是傷口感染的關係,宋窈發了高燒,整個迷迷糊糊的臉色很難看。


  蘇渺意進屋後,直接在宋窈的床邊坐下。


  小姑娘的臉色帶著病態的蒼白,床邊放著地木桶裏滿是嫣紅的血水。


  老話說的好,病在兒身,痛在娘心,蘇渺意看著自己女兒病成這樣,心都抽疼了起來。


  再看看她住的廂房,內裏的擺設,蘇渺意的眼圈都紅了。


  她又握住宋窈的手,宋窈的指腹上有沒擦幹淨的血和傷口,磨得蘇渺意的心都在痛。


  宋窈被她的啜泣聲吵醒,睜開眼睛,直覺得床邊有道不太熟悉的身影晃動,下意識拿出藏在手鐲裏的銀針刺了過去。


  “窈窈!”蘇渺意驚呼一聲,趕忙喊她。


  宋窈被這一聲叫回神來,眉宇間的戾氣散開,卸了力氣,癱在榻上,“大夫人。”


  方才宋窈的警惕,差點把蘇渺意嚇的昏死過去,回過神來,又覺心酸。


  這裏是宋府,宋窈在警惕誰?


  亦或者說,她經曆了什麽?所以這麽警惕?


  蘇渺意壓下眼裏的濕潤,去摸她的額頭,“你感覺還有哪裏難受嗎?”


  宋窈下意識躲了一下。


  蘇渺意臉色一白,道歉道,“是不是我嚇到你了?”


  宋窈:“……”


  宋窈知道,被嚇到的該是蘇渺意才是。


  畢竟她一枚銀針過去,剛就抵在蘇渺意的眉心。


  “你沒嚇到我。”宋窈垂著眸子,屬實不知道她該以什麽態度麵對蘇渺意。


  反倒是蘇渺意,她當宋窈什麽都不知道,試探著,小心翼翼的去拉她的手。


  “窈窈,我……我有一事要告訴你。”


  她掉了好多眼淚,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樣子,此刻深吸一口氣,用十分堅定的口吻道,“窈窈,我是你娘。”


  “你,你別怕,你……”蘇渺意捂著眼睛,崩潰大哭道,“你不是宋府六姑娘,你是我女兒,窈窈你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我盼了你那麽多年……”


  蘇渺意說完後,宋窈短暫的恍惚片刻。


  她看著蘇渺意拉住她的手,她將箭矢刺入心口,她步步為營,一身傷口趕回宋府,就是為了聽到這些話。


  她當然知道她是蘇渺意的女兒,她也計劃好了接下來的每一步,蘇迎蓉母女該怎麽死。


  然而,毫無情感的謀劃和她此刻聽見蘇渺意說出女兒兩個字,感覺完全不同。


  她前世一個人,刀光劍雨,走過了一輩子,卻始終沒有聽見她以為的親娘蘇迎蓉喚她一聲,吾兒窈窈。


  宋窈的眼眶驀地湧上一股酸澀。她飛快的眨眼,將胸腔內的酸澀咽下去,啞著嗓音,“大夫人,您……您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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