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抱錯孩子

  坤寧宮外。


  馬公公從太子府內出來,一路狂奔趕到宮門口處見到了君晏。


  “除了皇後,坤寧宮內還有誰來了?”


  低沉清冷的嗓音在耳邊炸開,馬公公莫名打了個寒顫,急忙跟上對方,“奴才聽說,端木夫人和端木姑娘一早便來了坤寧宮談事情。”


  “今早談事,為何現在才說?!”


  聽到這話, 君晏抬腿踹開坤寧宮半掩著的大門,同站在門外的太監道,“替孤通傳,孤要見皇後!”


  “殿下,皇後娘娘說了,她今日頭疼, 隻想找些女眷說說話, 不想見旁人, ”那看守在門外的太監似乎早已經料到太子會來,恭恭敬敬道,“您且先回吧。”


  “孤也算是旁人?”君晏頓覺惡心,不可遏製的怒火在血液裏燃燒沸騰著,“她將孤的太子妃叫來此處,卻將孤攔在殿外,她做什麽,真當孤不清楚?!”


  “殿下息怒,皇後娘娘也是為您著想,端木姑娘出身尊貴,秀外慧中,您何必吊死在宋姑娘這樣……”


  “你算什麽東西,也敢對她評頭論足!”


  君晏一腳踹翻太監,怒道,“都給孤退下!”


  說著, 君晏便想著坤寧宮的正殿走去,太監含著一口血腥,見狀大吼道,“皇後娘娘有令,攔下太子!”


  “都去,將太子攔下!”


  與此同時,坤寧宮殿外。


  板子落在皮肉之上的聲音不絕於耳。


  徐嬤嬤扶著楚後站在殿內的門檻後,隔著幾丈遠的距離,中午的日頭刺目,裹挾著幹裂的冷風,吹起宋窈染血的襦裙。


  端木夫人看向趴在長椅上垂眸的少女。落在長凳上的指尖青白,手背青筋爆起,有血和汗順著長椅滑落。


  從宋窈受刑起,三十六個板子,有了楚後有意的吩咐,站在宋窈身側的兩個嬤嬤打的十分用力。


  有血順著長椅砸在青瓷的長磚上,奇異的是,除了板子打破皮肉綻開的聲響,寂靜的宮殿內,端木夫人至始至終都沒聽見宋窈哭嚎喊疼的聲音。


  徐嬤嬤向前一步,高聲詢問,“六姑娘,我們娘娘讓奴婢問您,知錯沒有?”


  “若是殿前失儀,臣女知錯。”宋窈喉嚨發幹,嗓音沙啞,“隻是皇後賢良,不知四十板子下來,可有出氣?”


  “宋窈,你別他娘的給臉不要臉!”


  端木熙最見不得她拿著太子妃位不肯退位讓賢的樣子,不管不管衝到她麵前,“你明知娘娘問得不是你殿前失儀!”


  “你嫁給君晏哥哥能幫她什麽?他是太子,日後的天子,早晚有一日要繼承大統,他要族人支持,他需要我這等貴女替他周璿,替他管理後宅!你別是今天不願意讓位,明日呢?後日呢,他早晚還是要娶其她女子!”


  端木熙銳利的嗓音刺入了宋窈不甚清晰的大腦。


  她口幹舌燥,原本紅潤的紅唇淺白,昏昏欲睡的思緒隨著後背的血爛疼得發麻,宋窈抬眸,看著站在她身前身著正裝的姑娘,她腰身纖細,本是楚楚可憐的樣貌硬是被宋窈的不識趣逼出了幾分猙獰。


  “所以我今日不讓位,”宋窈舔了舔唇瓣,下巴微微抬著,眉眼間自是一派波瀾不驚,於是那溫柔漂亮的杏眼,便像是深不見底的淵,將所有的惡都聚攏其中,仿佛收了爪牙的惡龍,“你便沒本事嫁給他吧?”


  她笑了笑,令人驚豔的五官依舊討喜,可端木夫人卻覺得心底發寒。


  眼前這姑娘,不像是個少女,倒像是……那些宗族裏當家做主的掌權者殺伐果斷的模樣。


  她聽宋窈道:

  “這太子妃位我今日不讓,餘生不讓,你想嫁過來,旁人想嫁過來,我一個都不允!”


  “荒唐!”楚後徹底惱了,走向宋窈,怒道,“這世間怎有你這般善妒的女子!娶了熙兒是對他好,無知婦人!虧你還是長安城第一才女!”


  “臣女知道這是對他好。可這和臣女不允,有衝突嗎?”


  打都打了,宋窈索性把話說清楚,“臣女知道,端木姑娘身份尊貴,金枝玉葉,嫁給太子,日後朝堂之上太子有人幫襯,太子如今娶我,十分委屈,是為了天家顏麵迫不得已。以前太子府上那些侍妾,良娣也就罷了。但無論如何,臣女不樂意看他娶旁人,端木家尤其不行。”


  “你荒謬!”


  楚後徹底怒了。


  兒子不願意娶,那是她兒子不熱衷這種事情,但宋窈不讓她兒子娶,那就是不知好歹,善妒!

  “哪個女人不是見丈夫三妻四妾過來的!你憑什麽就能是例外!簡直愚蠢!就憑你這種想法,你也配給我兒當太子妃?打!給我狠狠地打!什麽時候打到她知道女戒,知道她嫁給太子就是為了開枝散葉,就是該給太子找女子,什麽時候再停!”


  “誰敢?!”


  徐嬤嬤正要再勸,隻聽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怒斥,霎時間所有人不由得望了過去。


  卻是不知何時,君晏提著一把染血的劍走了進來。


  晌午的日頭特別足,刺的人眼眶發酸。君晏一身銀白色常服,袖口和衣襟繡祥雲處染了深色的血跡,他腰間束著嵌玉的腰帶,整個人站在那片烈日裏,越發顯得麵如冠玉。


  “宋窈……”


  宋窈的眼皮幾乎要睜不開了,可在大門被拉開的瞬間,她還是回眸,彎了彎眉眼。


  君晏從未有一刻這般厭惡著,壓在宋窈,壓在他,壓在他們身上的皇權。


  在宋窈看過的瞬間,在所有人都沒有反過來時,君晏早已衝到了宋窈麵前。


  他銀白的常服上然紅了血,抬起手,顫抖著,紅著眼眶蹲在她麵前。


  “宋窈……”他不知道該怎麽辦,她身上都是血,她肯定很疼,他不敢去碰她。


  “我這就殺了她們,我……”


  烈日映在他身後,暈出光圈,宋窈伸出手,拉住了他握劍的手。


  “我難受,”她頭暈的很,不知道是中暑了,還是傷口發炎,“我不想趴著了,君晏,你抱抱我吧。”


  君晏哽咽著,被她沾血的指尖抵著,心口一顫,宋窈靠在他的肩上,小聲的喘息,“君晏,好多人喜歡你哦。”


  她有些霸道的說,“但我就不讓她們給你當太子妃,誰也不行!”


  “嗯。”君晏眼眶一酸,緊緊抱住她的肩。


  “我也不要別人當我的太子妃,”他的眼淚掉下來,砸在宋窈的瓷白的臉上,“我隻娶你。”


  宋窈閉著眼睛笑。


  她想,原來她不是假裝不在意,不需要任何人的喜歡。她私心裏,她所有的私欲都在訴說著,她想有人不顧一切的偏愛。


  “君晏,”宋窈覺得後背有些疼,溫吞道,“我想回家。”


  “好。”君晏眼眶酸澀,他將她抱在懷裏,看著道道宮牆。


  天邊烈日,眼前秋風,他身著白袍,像隻凶手,張開爪牙,將少女護在身前。


  “殿下!”端木夫人下意識去攔他,“今日一事實屬誤會,皇後娘娘並非有心,隻是幾板子,瞧著嚴重,回去抹上藥膏便……啊——!”


  她嘴裏的話未說完,便被君晏一腳踹下大殿。


  端木夫人順著四十九層長階梯滾落下去,繁瑣的宮裝滾上了灰塵。


  “娘!”


  端木熙隻見她娘滾落在地,腦袋狠狠磕在白玉花盆上,“咚——”的一聲,額頭流血,昏迷不醒。


  “太子!”楚後怒喝一聲,“你這是對本宮不滿?”


  她上前幾步,去斥責他,“本宮做這一切是為了誰?你簡直可笑,為了個女人你便忤逆本宮!”


  “母後何必把話說的這樣好聽。”


  君晏回過頭,看向楚後,“你為的,不就是你的榮華?”


  “你——!”


  “母後還是閉嘴吧,”君晏笑著看她,他皮膚白皙,唇瓣嫣紅,“兒臣本不欲拔除端木家,今日四十棍,便由端木家四十條命還吧。”


  楚後的目光頓住,一寸寸錯愕。


  她似乎是難以置信,信賴,乖順,且依賴她的兒子,怎麽會忽然變了個人似的。


  宋窈。


  對,都是因為宋窈。


  楚後看著被兒子抱在懷裏的宋窈。


  她靠在君晏的心髒處,閉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君晏抱著她,沉著眸子,一步步向外走去。


  坤寧宮內的所有人都避開了他們,顫抖著身子,低著腦袋。


  端木熙的哭聲在冷寂的大殿內十分清晰,“娘,娘你怎麽樣了?”


  ——


  與此同時,宋府內。


  慈空看著再次吐血的宋臨淵,臉色一白。


  “不該啊,便是沒有效用,也不該吐血啊。”


  “卦象明明說了鳳星歸位。”


  宋臨淵的廂房亂成一團,一盆盆的血水被喜鵲端出去。


  慈空這會兒已經完全處於瘋魔的狀態,他摸著自己油光鋥亮的腦袋,雙眼滿身迷茫,神神叨叨的,嘴裏不停地念念有詞。


  “鳳星的血怎麽會沒有用,宋臨淵和宋錦瑟的因果還在啊……”


  他那藥方,便是舍去那位帶血的藥引,也是讓人強身健體的,每一個藥材都沒有毒,也不會和宋臨淵的身子衝撞,可是為什麽會刺激宋臨淵的病情?


  慈空拿著藥方,不斷的看著。


  藥方沒什麽問題,藥也沒錯,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我說大師,你還是歇會兒吧,一大把年紀,轉來轉去轉的我頭暈。”四大在一旁勸道。


  “你懂什麽?”慈空撓著腦袋道,“人命關天的事情,這藥出了反作用,意料之外的反作用,我能不急嗎?”


  他拿著藥方在一邊看。


  白氏不懂這些,宋臨淵出事,她雖然急,但也沒到手忙腳亂的地步。


  畢竟不是她親生兒子,她和這個孩子也沒有什麽接觸,她就是心疼孩子遭受的一切。


  沒法做到和蘇渺意宋老太太一樣差點昏死過去。


  這也就導致,她的腦子是轉的。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白氏忽然開了個腦洞道,“藥方沒問題,也不會讓人吐血。有沒有考慮過是宋錦瑟的血有問題?”


  聽到這話,在場眾人先是一怔,而後麵麵相覷,看向白氏。


  白氏被盯著也不緊張。


  “既然這藥方是主持研製這麽久的,那肯定不會有反作用。藥材都是人參鹿茸這些活血救命的好東西,咱們唯一不能確認的不就是血嗎?”


  頓了下,白氏道,“不怕你們笑話,其實我最近老是覺得,窈窈越長越像渺意。而宋錦瑟呢?陰險狠毒,還找人剝……總之,我是看不起她,覺得她十分像蘇迎蓉的。”


  這事蘇渺意不是沒有懷疑過,“我自小就和那孩子滴血認親過,血是融的!”


  “不不不!”慈空遽然搖頭,“滴血認親本就不準。若這水裏放了些藥材,你們的血可以融,若這水是溫水,你們的血也可以融,況且你們妯娌姐妹,本就有血緣關係。我當時讓濟善來看孩子……”


  “他說他當時好像睡了。”蘇渺意將濟善跟她說的事情和盤托出。


  慈空臉色大駭,“怎的如今才說這麽大的事情?!”


  “您沒收到他寫來的信嗎?”


  “快,帶我去找宋錦瑟!”慈空正要向外走,這時,太子暗衛推開門進來道,“五姑娘來了,要問七公子的情況。”


  “你們等在此處。”


  慈空推開門走出去,在人開口前,一把掀開宋錦瑟頭上的帷帽。


  一張平淡無奇,沒有他在上施任何道法的臉露了出來。


  隻看麵相……慈空閉了閉眼睛。


  約莫一刻鍾後,慈空神色複雜地走了回來。


  “如何?”蘇渺意率先開口,一臉緊張地問。


  慈空是在沒法直視蘇渺意的雙眸,開口道,“不是。”


  他道,“如果屋外那姑娘,確實說你說的女兒宋錦瑟,那我能確定,她沒有鳳命。她身上不沾我的因果。”


  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可這話從慈空的嘴裏說出來,還是像晴天霹靂一般,將蘇渺意整個人都劈死在了原地。


  她覺得她整個人像是被劈傻了,想說些什麽,誰知眼前一陣發黑,有什麽東西積攢在她心口,她張了張嘴,猛地一口血吐出來,昏死過去。


  “老大家的!”宋老太太驚呼一聲,她的身子也抖道不行,站都站不直了,腦子也是嗡嗡響。


  她從來沒往抱錯孩子的方麵想過。


  不是她不想,看不出不對,隻是……隻是宋錦瑟前幾年長的太像蘇渺意了,而且蘇渺意生產時,有主持和濟善看管著,這孩子,怎麽能掉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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