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加冠禮
加冠禮,實行於周代。按周製,男子二十歲行冠禮,然天子諸侯為早日執掌國政,多提早行禮。
宋老太太提前一日晚上去叫宋窈,“明日太子加冠禮,你同祖母一起去。”
宋窈眼睛裏的笑意僵住,宋老太太明顯感覺到她的不情願。
“窈窈,”在宋窈拒絕前,宋老太太提醒她,“你得知道,這長安城內,有多少雙眼睛多少張嘴。”
“如今錦瑟被賜婚給太子。且不說太子什麽態度,是否真的喜愛她,但你——”
宋老太太道,“你得知道,天家賜婚,斷然沒有收回聖旨的餘地。宋錦瑟早晚都會是太子妃。而你,哪怕你與太子之前清清白白,但他的加冠禮,宋府的姑娘們都去,你不去,你讓旁人怎麽想?”
宋窈,“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又不是靠他們對我的看法活的。”
“但祖母介意。窈窈,祖母該再給你找一門親事了。祖母不希望,你和太子成為將來,你夫婿心裏的一根刺。後宅的女人都是這樣,再厲害,也都是要仰仗男人活的。”
宋老太太摸著宋窈的腦袋,“祖母看得出來,你喜歡太子。但你們未必合適,太子妃看著風光,將來母儀天下,一舉一動是萬民表率,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複。你今日這般,祖母覺得很好。”
宋窈也覺得,她今日這般該是很好,極好的。
可她想到君晏同她說,你別來我的加冠禮。
她想到她幾月前就替他準備的荷包。
偌大的孤寂感把她包圍,她喘不上氣,覺得特別悶。
明明以後會有許多銀子,會有自由,隨心所欲。
可她還是覺得心口很悶。
她不該在對方說出後日加冠禮時,有些意動要把荷包送出去。
她早就放棄了一個很喜歡的人。
而這個人卻是在短暫的難過後,毫不猶豫選擇了一條最順遂的路。
“祖母,我其實,”宋窈低著頭,有些哽咽,“好像也沒有你們想的過得那麽好。”
“傻孩子。”宋老太太去拉她的手,“明日去了吧,去了就忘幹淨。”
不忘幹淨又能怎麽樣呢?
宋家絕不會讓姐妹倆嫁給一個男人,那成了什麽話!
“你或許隻是喜歡他,站在你的身後,在你父母兄長都忽略你的時候,堅定不移的選擇你。那離愛差的太遠了。人一輩子,不會隻有愛。你祖父不愛我,但他給了我比愛更多的維護和關懷。”
不是的。
宋窈想,幼時她坐在祖父膝上,聽祖父與祖母吵架,祖父開懷又幼稚行,總是被祖母罵的抬不起頭,唯有在姨娘麵前,才十分沉穩。
宋府的下人們都說祖父喜歡姨娘,他給姨娘最大的寵愛。
可宋窈卻覺得這是祖父心裏男人的自尊在作祟。他要柔情蜜意的菟絲花,他想證明他是個偉岸的男人。
他將祖母越推越遠,卻不知道,盤纏他的菟絲花比比皆是,可能陪他練劍,陪他從無到有的祖母隻有一個。
隻是他少年心性,不肯低頭,誇著妾室柔情似水,嘲諷祖母是個夜叉。一次又一次,他磨光了祖母最後的情誼。
可憐祖父一生坦蕩為國為民,臨死前看著陪在他榻邊的姨娘方才明悟,他渴盼祖母對他說愛。
可祖母早已經不是那個因為他納妾,就追著他滿院子跑的姑娘了。
失望從來不是突如其來的爆發,積攢夠了,愛也就消散了。
後宅磨平了祖母作為姑娘的棱角。
“祖母隻希望,你與阮阮,都找一個尊重愛護你們的夫君。”
——
君晏的加冠禮,是未來儲君的加冠禮,辦的十分的恢宏。
清早起來,宋府的姑娘們便換了衣裙,給自己收拾的十分的得體,入太子府觀禮。
宋錦瑟水青寬袖袍勾勒出窈窕身姿,大白石榴裙雲錦鋪陳馬車虎皮毯,腰上的雙魚扣流蘇隨風翻飛,上了濃妝,眉眼處刻意勾畫,有幾分形似宋窈。
秋風席卷太子府內不知名的花兒卷過長廊,少女頭戴金釵步搖,一身不菲,頗有種太子妃的雍容華貴。
太子在前院接待正賓。
女眷們便坐在一處聊些時興的胭脂水粉之類。
隻是有了宋錦瑟,不免有人巴結道,“呦,隔著老遠便聞到一股子牡丹花香,一回頭瞧,這不是咱們大雍未來的太子妃嗎?”
說話的姑娘從蒲團上起身,笑著道,“久聞五姑娘大名,百聞難得一見,怪不得太子殿下心悅姐姐!”
惠帝的口諭賜下來,閨秀中,嫉妒的有,想要巴結的自然也有。
宋錦瑟一向虛榮,就是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
她跟著那姑娘坐過去,不經意擺弄了一下頭上的金釵。
“姐姐這步搖倒是漂亮的很。”
“是嗎?我本也不太喜歡步搖,隻是殿下前兩日讓馬公公去八寶齋替我買了些。”宋錦瑟羞澀一笑,視線掃過跟在後麵到場,坐在蒲團上的宋窈和宋阮,而後又去找端木熙和唐芊芊的身影。
隻可惜,這二人今日都不在場。
宋阮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送個釵子就拐彎抹角昭告天下,這得是有多缺愛?”
她一貫是看不起宋錦瑟的做派。
宋窈掐掐她的臉,“吃糕點吧九姑娘。再氣就成河豚了。”
“什麽河豚,我是帶刺的紅牡丹,”宋阮高貴道,“嫁個太子就這樣飄,等我嫁皇子,我就……”
宋窈詫異的看著宋阮,“怎麽忽然提到嫁皇子?你近來隻見過大皇子吧?你該不會和大皇子?”
“嗨呀,你說什麽呢!”
宋阮臉蛋先是一紅,心裏一虛,聽到大皇子反倒鬆了口氣,“我不喜歡身材上肥而不膩的男人。”
宋窈想了想大皇子的嬰兒肥。
這話說的倒也貼切。
宋阮怕她再多想,趕緊道,“咱們繼續罵宋錦瑟。”
宋窈:“……”
宋窈的心情本不美妙的很,不知為何,宋阮幾句話給她說的,倒是一掃陰霾。
她順著宋阮的目光看向宋錦瑟,卻發現宋錦瑟的印堂隱隱發黑,但因為宋錦瑟今日化了很濃的妝來增白,所以一開始看得很不真切,甚至不仔細就會忽略過去。
看來宋錦瑟這是要倒黴啊。
宋窈想著這人還挺晦氣的,跟宋阮說,“別提她了,會變得不幸。”
正想著,便聽外間喊道,“陛下駕到。”
眾人忙從蒲團上起身,跪下去參見陛下。
“今日我兒加冠禮,我便是以父親的身份來的,諸位不必多禮,自便即可!”
惠帝落座後,一切準備就緒,眾人落座於席上,由君晏的王叔按照著禮儀規矩,從三位執事托著的盤裏,拿出緇布冠給君晏戴上,吟唱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再拿出皮弁,唱出祝詞,“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君晏向諸人行禮,王叔最後給他戴上爵弁。
宋窈坐在蒲團上,隔著屏風,她看見君晏身著華服,頭戴玉冠,神色鄭重清冷,對著在場諸人行禮。
她有一種說不太出來的感覺從心底湧現。
她上輩子便認識他,她知道他雄才偉略,知道他心中豪情,可那時的她更像是跪在佛像前的芸芸眾生,她與大多數人一樣,求佛子渡我。
而如今,他站在這裏,他們隔著一個屏風,絕非天上人間。
宋窈第一次意識到,他不似天上仙,他乃人間客。
加冠禮到最後,君晏站在台上,等惠帝賜字。
惠帝看著君晏,開口道,“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你乃太子,國之棟梁,朕知你有經世之才,隻願你保持本心,凡事三思後行,便賜字‘九思’。”
君晏行禮,拜謝惠帝。
加冠禮後,惠帝收到消息,說是後宮嬪妃口角爭執,蘇貴妃給夏常在打了,驚了胎氣。
惠帝匆匆離開。
惠帝走後,眾人反倒更自在了起來。
君無賢一手拎著酒壺,一手端著酒杯,走到君晏的麵前。
他看上去仿佛喝了不少酒,渾身酒氣。
“來,老七,九思,幹一杯!敬父皇對你的看重!敬我們越來越淡薄的兄弟情!”
說完,他一口將酒悶掉,“我喝了你隨意。”
君晏,“我的隨意便是不喝。”
君無賢惱怒。
他覺得不公平。
還覺得恥辱。
他爹給他叫無賢,賜字慎行。
為什麽他作為大皇子不能成為太子,為什麽君晏一直比他聰明!都因為這個名字!
無賢無賢,試問別人天天叫你無賢,你能賢能的起來嗎?
還有那個慎行,不就是說他毛毛躁躁,應該謹慎小心地走嗎?
父皇偏心!
君無賢喊道,“你還是不是男人!連酒都不喝,你知不知道外麵那些人是怎麽說你不是男人的!”
君晏麵無表情,“我不知道,大哥就知道了?”
“我當然知道!”君無賢氣道,“這些話都是我傳出去的我能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