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慎刑司·故人遺玉紅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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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柏抱著雪見的殘骨在慎刑司中一直坐到太陽西沉,椅凳上的血跡皆已幹涸,那白衣上噴濺的鮮紅也變成了冰冷的褐色薄殼。
玉竹與玄芝來慎刑司找到他時,他仍舊保持著懷抱雪見死去時候的姿勢,一邊輕輕拍著雪見的背,一邊哼著雪見唱哼唱的那首曲子。
玄芝看著川柏有些淩亂的模樣,不由向玉竹看了看,這時,南星也跟了來,見到眼前的景象,先是一怔,而後便是無奈的歎息。
他們幾人都沒有忍心來見雪見最後一麵,此時便是更難過的不敢上前。
那是他們曾經最為嗬護的小妹妹,卻變作了如今這副慘狀,即便他們知道歧王是對她毒弑,但也沒想到會用了如此狠毒的方式。
玉竹在牢房門前站了片刻,他歎了口氣,終是想要上前,但被南星擋了下來,他側首看了看南星,而後對南星點點頭,於是,南星輕輕打開了牢房的門,走了進去。
“川柏……”南星走到川柏麵前,輕聲道“天不早了,回去吧……”
川柏的哼唱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眼神空洞,幽幽望著南星“南星……”他聲音又輕又啞“雪見說,我做的飯菜很好吃。”
“嗯,”南星露出一個柔和的笑“我就說你做的很好。”
“她說,她明天還想吃來著……”川柏苦笑一下。
“川柏……”南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川柏搖搖頭“我知道會有這麽一天,所以早就做好了準備,隻是……”他歎了口氣“隻是我沒想到會是用了這樣的手段……”
南星看了看他們二人身上的血跡,眉頭皺了皺,似是想到什麽一般怔了怔“難道是……融髒?”
玉竹聞言亦是一愣,他們皆知,‘融髒’是十分狠厲的毒藥,無解,服後體內五髒俱融因此名為‘融髒’,且疼痛異常,也可以說是一種殘酷的刑法。
他們沒想到歧王會用這樣的法子去對付曾為自己效力的棋,一股惡寒襲來,將他們冷透。
雪見的身骨已涼,服過融髒後的軀體變得單薄,在川柏懷中就像是一張薄紙,川柏十分不舍的將頭又往雪見的頸窩埋了埋,他深深吸了口氣,盡是血腥之氣,他抬頭笑笑,而後在雪見的麵頰印上一個輕吻,這才將雪見從自己懷中脫離。
“輕一些,”川柏見南星伸手去接,便囑咐道“她再也禁不住什麽了……”
雪見的身骨被平放在她曾躺坐過許久的椅凳上,空洞的腹部形成一個巨大的的凹陷,冰冷的軀體在慎刑司的冷氣中散發出暗淡的灰白,指甲與發絲的光澤則漸漸退去,頹敗之相逐漸蔓延。
玉竹和玄芝緩緩走進牢房中,一股凝重的血腥氣撲麵而來。
“融髒?”玉竹皺了皺眉問川柏“你確定嗎?”
川柏點點頭,而後起身,又過了片刻,才將雪見身上那柄劍慢慢取下,血液已經凝結,那骨肉與劍鋒摩擦的聲音便更加沉悶,卻亦是讓人覺得心寒。
雪見蒼白的臉上有生前因疼痛而透出的隱隱青色血絲,川柏想用帕子將劍上的血擦淨,卻是拿出的帕子已經盡染鮮紅。
“她求我殺了她……”川柏看著手中赤色的劍,苦笑著說不出話來。
南星從袖中拿出塊帕子“我來之前,玉蘇給我的。”說著,他緩緩上前,輕輕蓋在了雪見的臉上。
帕子觸到雪見麵龐的一刻,川柏身子怔了一下,卻被玉竹穩穩扶住了肩膀,玉竹沒有說話,隻是氣息已經因怒氣而有些不均。
他並非氣川柏對雪見的情意,而是因歧王對雪見的殘忍而怒。
歧王會如此對待雪見,那麽,他會如何對待靈芝呢?玉竹不敢想。
“她沒有說關於靈芝的事,藥力來的猝不及防,”川柏說到這裏忽然神色一凜“那賣甜糕的老伯今日給了我一包砂糖,讓我給雪見蘸著甜糕吃的,我本以為那才是毒,所以才……”
“竟是如此?”玉竹對川柏道“那包砂糖呢?”
川柏一開始怕雪見懷疑,便在路上就將砂糖放入了懷中,現在取出,砂糖外包的油紙已經染成赤色,打開後,裏麵的晶瑩亦是帶血。
玉竹將砂糖收起,對玄芝沉聲道“一會兒你同川柏去青黛那裏一趟,以為玉蘇拿藥為名看看這糖裏究竟摻了什麽。”
“好。”玄芝將砂糖接過,便又退回玉竹身後。
“善後之事,便交給他人來做吧。”南星輕聲道。
他們三人看了看川柏,沒有說話,川柏的眼睛裏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光彩,此時即便有火爐映照卻仍是暗淡。
“幫我謝謝玉蘇。”川柏說罷,轉身便出來牢房。
他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
慎刑司裏空寒,門外似是比內裏還要溫暖,他裹緊自己身上的銀灰狐裘,張了張口,呼出一股朦朧。
“川柏。”玄芝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
川柏應聲回頭,看著身後眼神有些怯怯的少年,他覺得似是自己方才的樣子將他嚇到,於是撐出一個微笑,柔聲道“怎麽了?”
玄芝走近了兩步,停在川柏麵前伸出手“這是玉竹讓我給你的。”
玄芝將手指伸開,露出其中之物,是一枚紅玉小狐狸。
川柏見物微微一愣,他將那物件接過,在手心摩挲,那紅玉狐狸並不精巧,紅玉質地一般,雕工亦有些簡陋,卻讓川柏笑著流下淚來。
這是以前還在無常司中,有次任務時,他在荒漠撿回了一塊紅玉,雪見喜歡,他便給了雪見,往後的好些日子,雪見經常空閑了就一邊偷笑一邊拿出來磨磨刻刻,他不知少女在歡喜什麽,隻是一臉寵溺的隨她玩去。
幾天過去,少女將那紅玉變作了一枚小狐狸的樣子。
他還記得,那天她歡歡喜喜的跑來,將那紅玉狐狸放在自己麵前晃了晃,笑起來連眼睛都是眯著的。
她說:
“川柏哥哥,你看我雕的這個小狐狸像不像我?”
如今,紅玉冰涼,小狐狸仍舊眯著眼睛,他將它放在手心,淚水滴在小狐狸的眼睛上。
“謝謝。”川柏哽咽道。
寒風襲來,小年過去,大年便要來了,隻是這要團圓的日子,卻少了想要團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