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華街·冷心舊血染新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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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街上叫喊聲越來越大,火光衝天,照亮了半個永安城。
川柏逆人流而上,腳步沉穩,速度卻比方才快了幾分,一步步向著甜糕攤子的地方走去。
行了片刻,雪見方覺川柏所行的是與慎刑司相反的方向,一時似是明白了川柏的意圖,用力晃動著胳膊,嘴巴啟啟合合卻是隻發出歎息的聲音。
“別怕,”川柏聲音溫和“一會兒,你就可以回家了。”
他沒有回頭,他不敢看雪見的眼睛。
他知道,方才或許雪見對他已是有了些柔軟與信任,卻是在這一瞬間崩塌。
雪見聽川柏這樣說,未覺安心,卻是頓生毛骨悚然之感,甚是驚恐。
她怕極了,她心中明白,此時若是回到歧王府,因自己已經入過慎刑司,歧王沒辦法確認自己說過什麽沒說過什麽,此前的信任定會崩塌,她自己便隻有死路一條。
雪見拚命想要讓川柏回頭,卻是無論如何都發不出任何聲音。
周圍哀嚎遍地,冷風呼嘯中,雪見急促的呼吸卻是在川柏耳邊宛若驚雷,即便如此,川柏仍是不能停駐。
她終於是恨恨的咬住川柏的肩膀,淚水也不住地滑下,她不想死,亦不想冒險踏入那個鬼門關。
川柏肩頭吃痛,他微微皺了皺眉,腳步一滯。
他的心中忽然恍惚起來,他想,若是此時自己趁亂真將雪見救走,二人便是出了無常司做了尋常百姓,未嚐不是一種好的結果。
雪見察覺到了川柏的異樣,她歪頭去看,卻不小心看到了身後幾個著無常銀白衣裳的人往火光處跑去,川柏亦是看到了那黑暗中的一點光白,腦中這才緩緩清明起來。
他看著前方,煙氣滾滾熏得人眼睛生疼,卻硬生生的將眼淚憋了回去,血絲在眼中根根分明,眼眶變作深深的紅色。
雪見看著四散的人群,她四處張望著,隨著川柏一步步向前,漸漸地,她終於看到了那個曾經熟悉的甜糕攤子。
“馬車在哪?”川柏背著雪見走到甜糕攤子前,對老者說道。
雪見看到老者盈盈的笑容,不由打了個寒戰,身子往後退去,卻被川柏雙臂鉗住,無法動彈。
“巷子後麵,你穿過去自會有人接應。”老者一邊收拾攤子,一邊裝作無意的說道。
川柏點點頭,帶著雪見便往巷子後走去。
“別怕,”川柏輕聲說道“有我在呢,我送你回去。”
卻是雪見清淚落下,滴在了川柏的頸間。
川柏感受到那淚水觸到寒風後的冰冷,他咬著牙,邁出一步又一步。
此時,雪見已知這一切已經由不得她,她也似乎是明白了川柏這一路的用意。
‘自己,似乎是要死了吧。’雪見不由歎息。
她放鬆了手臂,頭重新回到方才倚靠的位置,她乖巧的像是一個玩偶,任人擺弄,不論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巷子裏是不同於外的黑寂,盡頭處可看到一輛馬車,上麵坐著一個著了夜行衣的精瘦男子,那男子見有人來,便欲下車接過雪見。
“我和她一起走。”川柏見來人伸手,便後退一步說道。
那人滯了片刻,緩緩將手放下,而後掀開簾子,示意他們二人進去。
車內還有一個裝扮與趕車之人相同的黑衣男子,然皆是如川柏與雪見二人一樣戴了佩麵而看不清麵容究竟如何。
趕車之人打馬時刻意放輕了動作,聲響隱在了華街的那片哀嚎聲中。
上車後,川柏將雪見身上的袍子又給她裹了裹,“冷吧?”他問道“車裏會好很多。”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給雪見暖著那雙無力垂下的手,那雙手已經像冰一樣冷,川柏一邊嗬氣,一邊為她暖著。
雪見望向川柏,眼神空洞,緩緩張了張嘴,川柏看著她,亦是聽懂了那句無聲的發問。
‘為什麽?’
川柏知道雪見問的是這三個字。
他卻不能說什麽,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隻能回避了雪見的眼睛,低聲道“你別怕,回家了,別怕。”
雪見嘴角撤出一個無力的笑,一個將死之人,還有什麽好怕的?她手腳筋斷,慎刑司也進過了,苟活了許久,如今卻是死都覺得暢快了吧。
她緩緩歎了口氣,邊上雙眼,等著冥府的無常來接替川柏將她帶到真正的閻羅殿。
行了不消片刻,便是快到了城門口,川柏伸手將簾子支起一條縫隙,看著窗外的景色漸近,便撩開門簾對駕車的人說“我……就到這裏吧。”
他說完,又坐回雪見身邊,將雪見的手放回到袍子裏,他定定的看著雪見,卻不願將手拿出。
“別磨蹭了,一會兒無常司的人該追上來了。”車內的黑衣男子低聲道。
川柏這才緩慢將手抽出,又給雪見將毛茸茸的領子整了整,他為雪見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而後轉身下了馬車。
他雙腳剛落了地,馬車便揚塵而去,他望著那漸行漸遠,眼眶終於滿溢。
沒有人與他接應,他的任務已經完成,此時,他隻要通過小門回到慎刑司中,然後裝作被劫獄之人打暈的樣子便可。
可是,他腳步沉重,這不遠的距離在他眼中似是沒有盡頭一樣的長。
他的心思留在馬車裏,他已經看出了雪見眼中的空洞,還有那句‘為什麽’,他都知道,雪見如此聰慧,怎會猜不到這樣的計劃。
川柏不由苦笑,自己即使真的又一片真心,卻用在了這樣的計劃上,雪見的心或許起先有了些許融化,此刻也是被寒風凍成了冰疙瘩。
就在馬車行過片刻,急促的馬蹄聲便呼嘯而去,能在永安城這樣騎馬且急促,不用想也知道是無常司的人。
馬蹄聲漸行漸遠,川柏也慢慢走回到慎刑司中,他先是看了看倒在門前的幾個守衛,確認過後便返回小門,原路返回到慎刑司中。
在雪見的牢房前,他緩緩躺下。
血腥之氣還未消散,青石板上沒有絲毫溫暖,他緩緩躺下,血汙沾滿了他銀白色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