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無常司·惆悵卻道誰離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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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竹回到無常司中已是午後,冬日裏白晝總是短暫,此時竟已有了略欲西沉之意。
玉竹進到司中並未停歇,而是直接去到賬房想要與川柏商議些事,卻是見賬房中空無一人,他想著,或許是川柏又去慎刑司了吧,他一向是每日都去的,如此,他便暫且回到了議事房中。
一進門,玉竹便看到玄芝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原本梳的整潔的發也因為手臂撫動而略顯淩亂,玉竹見了不由心生一股暖意。
他並未叫醒玄芝,而是輕手輕腳的走到爐火旁,將炭火又添了幾塊,卻是新炭燃燒時發出的微弱“劈啪”聲,亦是將沉睡的玄芝喚醒了。
“玉竹……”玄芝揉揉眼睛,頭無力的搭在胳膊上,一副似夢非夢,似醒非醒的模樣“你回來了……”
“本不想吵醒你,但是見著炭火將要燃盡了,便添了幾塊,終究還是擾了你。”玉竹拂了拂手上的薄灰,轉身對玄芝微笑道“近幾日玉蘇那裏多辛苦你了。”
玄芝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終於才清醒了幾分“不過是去與她說上幾句話,逗逗樂子罷了,說什麽辛苦不辛苦的,倒是生分了。”
玄芝剛從黑暗裏緩過點神來,便是看哪裏都是眯著眼睛的,又瞧著窗外隻有模糊的光影,便問道“玉竹現在什麽時辰了?”
“不過是剛過了正午不多時吧。”玉竹在自己的位上坐下來,拿了一旁的冊子開始慢慢看起來。
玄芝見狀,懶洋洋的站起來,腳步還因睡意而有些踉蹌,卻仍是將桌邊的茶壺拿起,含糊道“我去燒壺水來。”說罷還打了一個大大的嗬欠。
“你小心些,別燙著了。”玉竹見他這幅樣子,不由囑咐道。
“我又不是什麽小孩子。”他一邊說著,一邊擺擺手,便向後廚走去了。
玉竹無奈的笑著搖搖頭。
是啊,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無常司中的每一個人,也都不是當年稚氣的孩子了。
他記得,當年初入宮中,初見到的與他年紀相仿的人就是玄芝與靈芝,後來又撿到了陸亦桐,再後來進了無常司的訓營,在眾人之中他便是年紀稍長,又因年幼失去親人,因而對這些以後相依為命的人就更加親近。
他一直將他們視作自己的弟弟妹妹,即便想要成為無常就要承受艱苦的訓練,但他明麵上看似嚴苛,私底下還是一個偷偷為受傷了之人上藥的哥哥,也是一個會在他們哭泣時給他們一個懷抱與安慰的哥哥。
如今,看到眾人漸漸長大,他心中欣喜又難過。
他的難過是因為自己嗬護的那些孩子,如今不得不去麵對血雨腥風,還有無數的生離死別。
這才過了幾年,議事房中就空了好些座位,玉竹覺得唏噓也是自然。
卻是正在心中湧出無數情緒時,房門被推開了,隨著一股冷氣卷著進門的,還有一陣麵湯的暖意。
“玄芝說你回來了,這大冷天的,你中午隨便扒拉了幾口飯就去醫館給玉蘇送吃的去了,我想著你定會餓,就給你做了點刀削麵來。”南星一邊說著,手端著個托盤,便是用腳將門輕輕關了,這才走到玉竹麵前。
玉竹看著麵前的刀削麵,一股暖意終於驅散了他心中的寒。
“趁熱吃吧,”南星笑著將麵端到玉竹的麵前“方才在後廚,玄芝見著眼饞,我便也給他弄了點,這會子也定是正吃著呢。”
玉竹笑著搖搖頭,剛準備動筷,門卻又被打開。
“嘿嘿,”從門外走進來一個端著麵碗笑著的少年“我覺得還是一起吃比較香。”
“坐吧。”玉竹見玄芝進來,便連忙招呼道“正巧我也有事想同你們說。”
南星拿帕子擦了擦手,也在一旁坐下來。
“今日我去見玉蘇,她身子大好,便是同我說,我們可用川柏一事,此事與我們所想不謀而合,然,她卻提到,歧王或許會棄掉雪見這顆棋子。”玉竹一邊用筷子輕輕撥動那碗麵湯上浮動的豬油,一邊說道。
玄芝一邊聽著一邊吃的風風火火,南星卻是沉了沉,這才輕聲道“玉蘇這麽一說,我倒是覺得,此時在歧王心中,雪見已經連棋子都算不上了吧。”
玉竹緩慢的嚼著麵,垂目點點頭“已經沒有用了的棋,便隻是廢棋一顆了。”
“玉蘇可還有說什麽?”南星問道。
“她……”緩緩抬起頭,眼睛慢慢的注視到南星身上“她說,雪見被川柏替代,便是恐怕時日不多了,她讓我們放過雪見。”
空氣忽然一靜,就連呼呼啦啦吃麵的玄芝都停下了嚼動,他口中含著一大口麵,左右看看玉竹與南星,不知此時應做怎樣反應。
“她所言,不無道理,隻要川柏取代了雪見,那麽雪見所知之事,川柏便亦會知曉,”南星歎了口氣“這些時日……也是難為她了。”
玄芝嚼麵明顯緩慢了許多,空氣中麵湯的暖香漸漸暈開。
他知道,靈芝還活著一事恐怕有分都是真的,而玉蘇說的沒錯,歧王向來心狠手辣,隻要棋子沒了用處,便可隨意棄之,繁縷是如此,淩霄是如此,餘老爺子是如此,如今的雪見,亦會如此。
“隻是,我們這些日子是每天皆去慎刑司的,為了不讓歧王起疑,這行程還是不變的好。”南星又開口道。
玉竹點點頭“否則,以歧王的性子,定是會猜到什麽,那時若是再折了川柏,便得不償失了。”
南星點頭稱是,忽而似是想到什麽一般,說道“今日你不在時,宮中行了冊封大典,沙華被封了華美人。”
“美人?”玉竹略微思索,便是笑了“美人剛剛好,皇上心思周密,宮中之事便可放心了。”
“你的意思是?”南星雖亦是知道‘美人’的位份對沙華來說最為合適,對於接下來的計劃亦是,但卻是對玉竹此時的後半句話有些不解。
放心?怎麽放心?宮中錦貴人、鈺貴人和如今的華美人同住流音軒,稍有不慎,鈺貴人便有可能被他人合謀算計,若真是如此,鈺貴人之後,便是容妃,如此,錦貴人便可在宮中一家獨大,這樣的局麵,怎麽會讓人放得下心?
“南星,放心便是,”玉竹似是看透了南星的心思,淡淡的笑道“接下來,我們就要看看鈺貴人的本事了。”
“鈺貴人?她可是自身難保啊。”南星不由脫口而出。
玉竹笑意更深“與其擔心鈺貴人,我們不如來猜猜,錦貴人和華美人,哪個會走的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