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歧王府·折雪繁淩留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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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是格外寂靜的,少了些許蟲鳥的鳴叫,這太陽落了山後便是寂靜的連雪落地的聲音都聽得清晰。
殿中爐火正旺,歧王手邊的矮桌上放了兩個茶杯,卻不見曼珠的身影。
除歧王外,在一旁坐著的是一個著一身暗色衣衫的男子,眉目清秀身形俊朗,與歧王的慵懶頹意截然不同,燭光一曳,竟未想到那男子竟是宮中的禦醫常山。
歧王忽而輕聲問道“那日宮中之事你怎麽看?”
常山沉吟片刻,緩緩道“那日是我當值,屍體也是經我檢驗,從傷口來看,將吳林殺害之人身手定是不凡,可以說處處擊中要害。”
“可與黑無常有關?”
歧王此話一出,殿內頓時靜了下來,這嵐國之中,誰人不知禁談黑無常之事呢?即便是常山既來到這殿中便知歧王的反心,但聽到歧王這樣直白的問了話,卻還是不知該如何作答。
歧王看出了常山的猶豫,微笑道“在我處,你暢所欲言便是。”
常山眉心皺了皺,最緊緊抿著,又沉了片刻,卻終是開口道“臣……臣不知……”
歧王伸手扶著桌子將身子坐的稍微正了些,鬆緩了下肩膀,淡淡道“我聽說吳林死前說了‘黑無常’這三個字,”歧王緩緩抬頭看向常山,一字一句道“不止一遍。”
即便是被歧王的氣勢所壓,常山的神情與語氣卻仍是和緩的“臣去檢驗之時,吳林已經死了……”
“無妨,”歧王見常山這般淡然自處,不由搖頭笑了笑“此事除了我,似乎隻有玄芝與玉竹知道,現在,又多了個你。”
“若是宮中有了什麽事,臣定事無巨細的向歧王殿下通稟。”常山拱手說道。
“你倒是很懂得規矩。”歧王麵容上的笑意更甚。
常山淺淺一笑“日後歧王殿下若是有什麽吩咐,臣定竭力。”
“我有一事不明,”歧王有些疑惑地說道“你忽而來投奔我,隻說是不得重用,又受眾太醫排擠,但……”歧王頓了一頓“我查了你的身世,未曾想你竟曾經與玄芝一起做過太子伴讀。”
歧王的眼神忽而一凜,自一旁突然閃出一個瘦小的黑影站在了歧王身邊。
“若你是無常司派來的眼線,我隻能是佩服你的勇氣與膽量,然後再送你去見閻王了。”歧王語氣淡然,身形又鬆了下去。
常山聽歧王如此說,心中不由緊了一刻。
“既然歧王查了臣的底細,那臣也就不必隱瞞了,”常山說著,卻是跪到了地上對歧王行了大禮“臣可將緣由言於殿下,但求殿下留臣一條性命將功補過。”
歧王更是不解“你與我之間,似乎並沒有過什麽交集,何出此言?”
常山沒有回話,也沒有起身,隻是將頭又埋得低了些。
“罷了罷了,不論說了什麽,留你一條命便是。”歧王擺擺手,而後拿起茶杯淺啄一口“如此,可能講了?”
“是,”常山緩緩抬頭,並沒有起身“當年我作太子伴讀,是與玄芝一起的,那時我也並非叫作常山,隻是後來,忽有一日,皇上問臣了些草藥之事,臣略懂一二,且皇上之言不敢不答,便告於其事,誰知……”
說到這裏,常山又將額頭重重磕在了冰冷的地麵“誰知兩日後,皇上與玄芝就用了臣說的藤黃煮粥與了先皇後……”
“什麽?!”歧王一下子站立起來,卻因動作過於猛烈而眼前一黑,搖晃著終究還是坐在了椅座上。
他輕合了雙眼片刻,而後慢慢睜開,眼中的怒火已經中燒“他們毒死我母後的法子,原來是你給的?”
“臣當時並不知他們是要用那法子去謀害先皇後,這才……”常山解釋道。
歧王忽然冷笑一聲“那時候我竟怎麽沒懷疑你呢?處事不久,你就因什麽錯事被罰歸家永不得入宮,如此一來,那些與此事有關的人能死的都死了,便就剩了你啊。”
“先皇後之事不出幾年,臣家中便被滅了滿門,不用想也知是誰的手筆,臣幼時好不容易入宮得了太子伴讀的差事,卻被皇上盡毀前途,還連累了家中無辜,此仇此恨,臣怎能甘心?”常山一邊說著,一邊又將頭磕了下去“待臣將家仇報償,便是被歧王殿下千刀萬剮,也死而無憾。”
聽到這裏,歧王忽然愣住了,他眼珠輕輕動了一下,緩緩開口道“你的家中便是隻剩了你一個?”他說著,又轉頭看了看身邊的身影。
那身影輕輕點了點頭,歧王這才又看向了常山。
“是,”常山連忙說道“臣家中世代行醫,那日家父身體不適,於是由我代為出門問診,這才躲過一劫,為了報這血仇,臣是改名換姓,拚力才進了太醫院。”
此言一出,歧王的眉毛即刻便舒展了,麵容上的怒氣漸漸化開。
歧王雖心中對當年漏網的常山仍有恨意,但他仍然清楚地知道,此時並不能意氣用事,眼前之人對陸亦桐與玄芝有著與自己不相上下的恨意,這便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是比現在就將他殺了要好上千百倍。
此時歧王雖看似重兵在握盟友相傍,卻是不慎在無常司中折了雪見,宮中又折了吳林,如此一來,無常司中已無可用之人,而宮中能用的人皆是後宮女眷,他不能過多相見。
不得不說,對於歧王來說,這常山,來的正是時候。
殿中極靜,外麵的雪簌簌的越下越大,寒意漸漸從門外將屋內的暖氣包裹,燭光都隨之暗了半分去。
“仔細想來,那時你也是被逼無奈。”歧王壓著怒氣,盡力平靜地說道“外麵雪大了,路上不便,你便先回去吧,待有什麽事,自會有人帶話過去,若是宮裏出了什麽事,你是已經知道隱門之路的。”
常山亦是知道,此時歧王是將欲殺自己的心強壓了下來才說出了這些話,便是連忙應聲謝恩,而後迅速的告退,他轉身走時,可見他的後背已經濕了一大片。
這常山前腳剛走,曼珠就從內室緩緩走了出來。
“他走得到快。”曼珠走到歧王身邊,為歧王倒了杯茶。
“他知道我想殺他。”歧王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而後無奈的搖搖頭“但我殺不得他。”
“歧王殿下英明,”曼珠妖媚一笑“正是用人之時,待他無用之時,便是想怎麽殺就怎麽殺了,不急於這一時。”
“嗯,”歧王點點頭,而後對身旁的黑影說道“你今日來,可是那川柏又去找你了?”
那黑影將麵上的黑紗摘下,拱手道“是,他今日來問我,何時才有加了蜜豆的甜糕。”
“有趣,”歧王眯了眯眼睛,手指敲著桌子“若是此言,倒似真是雪見將事告於川柏的。”
“歧王先前不就覺得川柏可信?”曼珠說道。
歧王笑了笑“那時你不是說川柏不可信?”
曼珠笑著,伸手拿了一顆橙子擲到歧王的懷中“如此,那明日的甜糕,便做加了蜜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