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歧王府·舊事冷腸柔心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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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怎回來的如此之晚?”
歧王踏著星辰入府,剛進到內室,便聽到一嬌滴滴的女聲自昏暗處傳出。
歧王腳步輕微的行至房內,將桌上的燭火取一柄點燃,而後才走到方才發出聲音之處,將遮掩住臥榻的薄簾慢慢拉開,臥榻之上臥一紅衣美人,卻忽而被燭火映了眼睛,忙用手遮了遮,睡眼惺忪的嬌嗔了一聲。
“還是擾到你了,”歧王俯身過去,在曼珠眉間淺淺一吻“睡吧。”
歧王欲起身離去,曼珠卻忽而用手扯住了歧王的袖口,她眯著眼睛說道“既然都醒了,便一時半會兒睡不著了。”
“那……我就與你說會兒話。”歧王笑了笑,又欲起身。
“不是說會兒話嗎?這又是做什麽去?”曼珠揉著眼睛緩緩將身子直了直。
歧王沒有說話,卻自不遠處傳來陣陣水聲,片刻,歧王便端了兩杯溫熱的清水回來。
“喝點水吧,聽你嗓子有些沙啞,定是渴了。”歧王將一杯水遞予曼珠。
曼珠此時眼睛漸漸適應了燭火的光亮,便慢慢睜了睜眼睛,她接了水,淺啄一口,笑道“歧王殿下這般,若是被別人看到可如何是好?”
“看到便看到吧,”歧王笑笑“府中知曉你的人,那個不知道我寵你的?”
曼珠笑著眨眨眼“今日晚宴如何?”
歧王小口飲了口水,而後一手輕輕揉了揉太陽穴“皇上看到了那支竹笛,眼神都變了,”歧王笑道“隻是那玉竹與玄芝,不知是何原因,這次的晚宴,他們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大概北原那邊又對他們說什麽了吧,”曼珠撇撇嘴“早就告訴過他們,做什麽要先於我們商議的,怎又行了這樣的事,真是不叫人放心。”
歧王輕撫了撫曼珠的發,而後將曼珠手中已經冷了的水拿在手中“下次他們來,我定再好好說說他們。”
“嗯,”曼珠點點頭,又問道“那舞姬如何?”
陸亦桐將杯子放在桌上,而後為曼珠頸下墊了個枕頭,又將被子往曼珠肩膀處拉了拉,才說道“我選的人,你放心便是,自然不會出錯”
曼珠往被子裏縮了縮,露出未施粉黛的小臉,純真的樣子讓歧王有些恍神。
“看什麽呢?”曼珠將被子又往上拉了拉,將臉龐遮了一半去,隻露出兩隻水汪汪映著燈火微光的眼睛,卻彎了彎,泄出一汪清泉。
歧王此時的笑不似以往的陰仄,而是一片溫柔,麵頰的酒暈還未消散,他眼神朦朧,輕輕歎了口氣“隻是看著現在你的樣子,又想起從前那些日子。”
“從前?”曼珠眉頭挑了挑“還是不想為好。”
歧王微微笑了笑,抬手為曼珠理了理她被被子弄亂的額前碎發“你忘了便好,我記得便好。”
“歧王殿下可是心軟了?”曼珠忽而將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因不滿而撅起的嬌俏嘴唇說道。
“不會,”歧王淡淡道“放心。”
曼珠這才放鬆了眉眼,她看著桌上的燭火已經燃了大半,不由得打了個嗬欠“時候著實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好。”歧王說著,又在曼珠額上輕輕一吻,而後又將被子為曼珠拉了拉,這才緩緩起身,離開了臥榻。
“簾子別拉,蠟燭也別熄了,”曼珠忽而輕聲道“我害怕。”
歧王聞言又走了回來,他坐在臥榻邊輕聲道“沒事,你睡吧,你睡著了我再走。”
“嗯。”曼珠這才放心的笑笑,而後合了雙眼。
曼珠入睡的很快,不一會兒,呼吸便漸沉了。
歧王看著熟睡的曼珠,唇角不由得漫起無奈的笑意。
當年,他與陸亦桐尚且年幼之時,作為皇子一同在宮中生活,就在自己十五六歲之時,靈芝與玄芝忽而被當做皇子伴讀送進宮來,隻一眼,便叫歧王再也沒收回自己的心。
他與陸亦桐騎馬時見靈芝似是喜歡,便偷偷將自己最喜歡的小馬給她騎;他見身邊的公主都有好看的首飾,便向母後討了珠玉送給她;他見她識字不多,便得了閑就帶著書冊去找她。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心情,隻是叫他對父皇賞的侍妾都沒了興趣,眼裏心裏滿滿都是她的影子。
可是,身為皇子,本就不應是可以感情用事的身份地位,更何況那時他已經被立為太子,他是以後要坐擁江山的人,隻是這江山還不夠穩固,他的後宮嬪妃應是重臣之女亦或是與外族聯姻,便更是不應為一個平凡女子花費如此多的心思。
然而,他就是忍不住去看,去想。
他安慰自己,等自己坐上那龍椅之時,便是將他人得罪盡,也要將她留在身邊。
直到有一天,陸亦桐的身邊多了一個叫玉竹的少年。
一切都變了。
那匹他最喜歡的小馬總是被靈芝遞到玉竹手裏,靈芝隻有見到玉竹時才會戴那些珠玉,他教她的詩詞,她會了,卻讀給另一個人聽。
他被自己折磨的沒有辦法,一夜之間,他從一個勤奮少年變作紈絝,他不再見她,便不再去皇子的書院讀書,不再去馬場騎馬,不再去靶場射箭,他將東宮的宮女換了一撥又一撥,直到各個風姿綽約,但也沒掩蓋他心裏的那個影子。
後來,最疼愛他的母後被自己的弟弟害死了,父皇不知為何忽然對自己變了臉色,他不知究竟是怎麽了。
再後來,他被廢了太子之位。
他從高處跌落,身邊空曠又寂靜。
他恨,他將自己困在王府之中,尋嵐國最美的舞姬,日日裝作花天酒地,實則已將自己的柔軟盡收,爪牙已經深入。
隻是,有一天,他聽聞,那名為玉竹的男子未能將靈芝護得周全,反而深陷圇圄,他微微一愣,便牽馬帶了能帶的所有人出了門去。
那匹小馬此時已經長得甚是雄健,他許久未騎,竟一時都上不得馬去。
這一路跑的跌跌撞撞,馬背之上的他隻覺得心肺都要從肚子裏飛出來,但他卻仍是狠狠夾緊了馬肚,想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那敵營之人見是他騎馬帶人而來不由一驚“我是在等人,但沒想到來的是你。”
“你劫了我的人,來接她的人自然是我。”他是這樣說的。
“既然是歧王殿下的人,那便沒有什麽不放的道理,”北原人笑道“不過,我忽然有了一個計策,歧王殿下不妨考慮考慮。”
“我要先見到她,一切再談。”他十分心急,手心被韁繩劃破的血痕被潮熱之氣浸的生疼。
他一早便與北原有過交涉,見到靈芝自然十分簡單。
他剛從顛簸的馬背上下來不久,腳步走得有些急,一個不注意便跌了一跤,但他不在意,仍是這般快步的走到營帳。
時隔多年,他又一次如此近的看著那張讓他魂牽夢繞的麵龐。
“玉竹……”
他聽到靈芝喚的名字,麵容上的笑漸漸冷了,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她自來了,所喚之人便不是歧王殿下,”北原人忽而開口道“不知歧王殿下現在想不想聽一聽我所言之事?”
燭火一動,歧王從往事中緩過神來,身邊的曼珠已經睡得很沉,他為她掖了掖被角,想要再俯身吻一吻額頭,卻怕吵醒她而作罷。
他剛要起身,卻忽見曼珠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玉竹……”
她又在喚那個名字。
歧王輕輕歎了一口氣,無奈的苦笑著俯身上前,手輕輕撫了撫她的眉心,柔聲道:
“別怕,我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