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人間的暗戰(一)
嵐顏抖動著韁繩,馬車飛快地奔馳著,風聲在耳邊呼呼地刮過,她不敢停下,也不敢有任何的緩慢。
再是精良的馬車,在飛馳中總是有些許的顛簸,尤其是駕車的人,那風打在臉上,生疼。
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她卻絲毫不敢放慢自己的速度。
眼角一掃,身邊已經多了一道人影,有力的手握上韁繩,“你進去休息吧,這裏我來。”
嵐顏沒有和他客氣,緩緩鬆開了手,身體靠上了他的肩頭,強自撐著的一口氣,也終於鬆懈下來。
“噗。”那口始終憋在胸口的血,噴了出來,染紅了胸前的衣衫。
管輕言一隻手飛快摟上她的身體,另外一隻手則迅速拉停了馬車,當馬車停下的瞬間,嵐顏已經倒在他的懷中,艱難地喘息著。
她無力地舉起手,“輕言,我沒事,快走吧。”
管輕言根本不理會她的話,手指飛快地點過她胸前的穴道,一枚藥丸納入她的口中,“不準廢話。”
她咽下藥丸,感受著他的掌心貼在她的胸口,暖暖的氣息渡了進來,迅速地緩解了她的難受。
她擠出一絲笑容,想要努力證明自己的傷並不嚴重,可惜她換來的,隻有一雙白眼,還有依舊沒有停下來的動作。
她閉上眼睛,讓自己短暫的休息著。
管輕言的真氣很強,幾乎是轉瞬間,她的傷就得到了抑製,氣息逐漸平緩了下來。
“你很厲害。”嵐顏輕聲笑著,才管不了身體的震動帶來的些許疼痛,“居然用這樣的方法出城。”
原本以為是個死局,卻被他走出了活路,“不過,我現在是不是應該去安慰下他?”
想起蘇逸那嬌媚又溫柔的眼神,重病的身體無形中縈繞的弱質纖纖,讓人心生憐惜,誰敢想象如此傾國傾城的美人,竟然是一名男子?
尤其,又是以那樣的姿態躺在少城主懷中。
“你怎麽不安慰下我?”管輕言狠狠地憋出來幾個字,飛揚的桃花眼夾雜著不滿與憤恨。
想起他摟著蘇逸的護衛姿態,滿臉的柔情和欲望交雜在一起,就連嵐顏都恍惚覺得是真的,更別提旁人了。
“我以為你很享受。”嵐顏忍不住地笑出聲,又一次震動了傷口,禁不住又是一陣陣的咳嗽,標準的樂極生悲。
雪白的手指點上她的唇瓣,管輕言的眼中是滿滿的威脅,“你別以為你受傷,我就不敢打你。”
嵐顏又是一陣輕笑,歎息著,“可惜了,我本來想要先找到玄武內丹的。”
這一出城,隻怕就連管輕言也無法輕易回去了,再想要接近玄武內丹,就沒有這麽容易了。
“那個狗屁內丹會比你的臉更重要嗎?”管輕言一聲冷哼,“還是說他的命也不在乎了?”
是啊,與蘇逸的傷病比起來,玄武內丹又算什麽?
“她的臉重要不重要,應該是我說了算吧?”車內,傳出一縷淡淡的聲音。
幾乎是一瞬間,管輕言的眉頭皺了起來,眼神凝窒,深深地盯著嵐顏的眼睛。
嵐顏知道,他生氣了。
可是這氣,不關她的事啊。
“我……”她忽然覺得解釋起來,有點難啊。
“封千寒你要,鳳逍你要,段非煙你要,原來你和他……”他仿佛是在笑她,站在朋友的立場打趣,但那眼神中的傷,卻如此清晰。
“不是。”她搖頭,“我和他……”
“我要是死了,你可是要為我送葬的。”車內,那聲音又幽幽地飄了出來。
那麽孱弱的氣息,那麽濃烈的期待,讓嵐顏又恍惚想起了蘇逸曾經說過的話,在他以自己的命換她的命之後,她如何說得出拒絕的話?
答應為他送葬,不讓他以未成親的身份上黃泉路,也就意味默認了與他成親的事實。
可現在,她如何當著蘇逸的麵,對管輕言去解釋?
她的為難,就這麽僵硬在了臉上。
而管輕言的眼神,明明就是在等待著她下麵的解釋。
風聲,吹過。
三人,無聲。
嵐顏忽然發現,自己這輩子,被當做男人養大不悲哀,流落江湖不悲哀,發現自己是個妖也不悲哀,被卷入了神獸之間的鬥爭也不算悲哀,最大的悲哀就是無法麵對亂七八糟的感情。
“你似乎沒和我提過有他啊?”管輕言的眼睛眯了起來,聲音不大不小,但足夠讓車內的蘇逸聽見。
他在挑釁,嵐顏幾乎瞬間就明白了管輕言在想什麽。
車內的蘇逸喘息著,“她也沒和我提過你啊。”
嵐顏的頭又疼了起來,這不是逃命的路上嗎,車裏的那個都病的快要斷氣了,居然還有心思吵架?
“大約你還不值得提。”管輕言毫不留情,眼睛瞪著嵐顏,她相信如果她此刻不是身受重傷,他真的會揍她。
“但是值得她拚命。”蘇逸不虧是出名的才子,戳人心的能力實在太強大,一句話就能讓人想起之前她的瘋狂。
管輕言咬著牙,“我終於知道他為什麽命短了。”
如果蘇逸再刺激下去,她相信管輕言一定不介意親手掐死他。
“可你還是要想辦法吊我的命。”蘇逸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好聽,“蘇逸謝過少城主救命之恩。”
嵐顏覺得自己仿佛能聽到蘇逸內心的話:我就是仗著你不敢打我,我就是仗著我身體弱你不能動手,反正動口你也動不過我。
殺人不見血,氣死人不眨眼,就是蘇逸這種。
聽著他們兩個人你來我往,嵐顏終於忍不住了,“閉嘴。”
她的手指指著管輕言,“你,趕緊駕車。”
喘了口氣,“車裏麵那個,給我躺好,吊著你的命。”
兩個針鋒相對的人終於閉上了嘴,管輕言握上馬韁,嵐顏則想爬進車裏。
冷不防的,手臂被人抓住,在管輕言開口之前,她已提前說話:“你想我在這裏能休養?”
她知道他不希望自己單獨和蘇逸在一起,但是現在的她,真的很需要休息。
握著她胳膊的手終於鬆開,嵐顏掀開車簾坐了進去,落下的車簾遮擋了管輕言心不甘情不願的眼神。
馬車再度馳開,嵐顏靠在車廂壁上輕輕的喘息,一隻手從旁邊伸了過來,靜靜地握著她的手。
蘇逸的手,很涼。
嵐顏轉過頭,陷在被褥中的他那麽清瘦,唯有那雙眸光,依然閃爍著溫柔。
“你的眼睛……”嵐顏相信,能擁有這麽一雙柔情眼眸的人,不可能是瞎子。
蘇逸抓著她的手,貼上自己的眼皮,“其實,我有點希望一直瞎著,這樣你就會多照顧我些。”
“這個世界上的人,隻有希望自己更健康的,哪有你這種傻子。”嵐顏沒好氣地呸他,卻是由衷地笑了。
這樣的他,才讓人暫時的心安。
蘇逸低聲的笑著,“為你,甘願做傻子。”
雖然此刻的他還是那麽孱弱,但能看到他能微笑,能說話,她的心裏已是很大的滿足。
“你休息吧。”嵐顏擠出一絲微笑,“我說過會救你,就一定會的。”
能看到這樣的他,她內心深處湧起一絲雀躍。
她忘記了問管輕言要帶她去哪兒,但是以他們之間的了解,她相信管輕言所有的決斷。
隻要她的靈氣恢複,蒼麟他們一定能感知到她的存在,隻要她的靈氣恢複,她能夠回到妖族,她都有辦法去續蘇逸的命。
“你也累了。”蘇逸握著她的手,“睡吧。”
“不了。”她搖搖頭,“我靠著休息就行了。”
蘇逸嘴角牽起一抹微笑,“弄的好像我們沒有一起睡過似的。”
這話,真是曖昧十足。
嵐顏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卻還是沒能抗拒舒適的床榻,管輕言很清楚路途的顛簸,車內的榻上鋪的是厚厚的絨毯,伴隨著淡淡的熏香,很容易讓人放鬆了身體,車內連藥品食物都備的足足的,可見管輕言的心細。
在淡淡的香氣中,已經戒備了太久的心終於鬆懈了下來,全身的疼痛也逐漸彌漫,她需要好好的休息。
慢慢的,嵐顏閉上了眼睛,恍恍惚惚的進入了夢鄉。
就在半夢半醒之間,她仿佛聽到了蘇逸的一聲:“其實,你是答應了我的,對嗎?”
“什麽?”困意讓她無暇多想,朦朧地接著嘴。
“做我的妻。”蘇逸的聲音如此縹緲,卻又如此清晰,“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一定會以妻子的身份替我送葬的對不對?”
嵐顏心裏一驚,猛的睜開眼睛坐了起來,還沒等她張口回答,車聲呼的一停。
“啊……”嵐顏身體一衝,半個身體衝出了車外,四肢大敞趴在地上。
她抬起暈乎乎的腦袋,管輕言眼角掃過,冷然開口:“休息,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