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一)
她始終想不通的一個地方,豁然開朗。
以黑袍人對她的厭惡與憎恨,在將她帶離蒼麟身邊之後,她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為什麽還要將她關在這裏,甚至特地跑來侮辱二人。
這一切的不合理,都在這幾個字中,變得合理了。
她被留下的目的,就是蘇逸。或者說,是蘇逸心中那個埋藏的秘密。
那黑袍人折磨蘇逸這麽多次,卻無法從他口中撬出半個字,於是想要利用自己與他的親近,讓蘇逸以為在沒有希望之下,將朱雀和玄武的位置告訴自己,而黑袍人很可能,就躲在這封閉的鐵門之外,偷聽。
隻要蘇逸對她泄露半個字,不但蘇逸與她再也活不了,就連朱雀玄武,也會被黑袍人先一步找到,這場戰爭將真正再無懸念。
“朱雀,已經不用找了。”嵐顏的聲音裏,滿滿的都是沉痛。
懷中的蘇逸一怔:“真的?”
“真的。”嵐顏深深地歎息,“那黑袍人身上,有著濃烈的朱雀氣息,在與他交手的時候,他親口承認朱雀永遠都不會覺醒了。”
她的手指輕輕劃過蘇逸的掌心——你對他有什麽感知。
幾個字,幾乎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手指的顫抖幾乎難以控製,每一筆的勾下,都是無比的疼痛,到最後她自己都不敢肯定蘇逸是否能明白自己寫的是什麽。
“如果不找到玄武,主神大人將永遠不能恢複。”蘇逸的聲音充滿了苦澀,“可惜我再也幫不了主神大人了。”
他的手在嵐顏手心裏刮過——感應不到。
她知道,剛才蘇逸就說過,如果對方刻意隱藏,他是沒辦法查探到的。
“我累了,讓我躺一會。”蘇逸無力地說著。
“那你答應我,不要放棄。”嵐顏哄著,無論這話是真還是假,至少此刻她的心情是真的。
“為了你嗎?”蘇逸反問。
總是那漫不經心的笑,讓人看不懂他的心,明明露出的笑容是那麽溫暖,內心卻如此的調皮。
嵐顏無奈,“隻當是為了我,行不?”
“盡力而為。”蘇逸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仿佛睡著了。
她知道兩人間短短的對話,已經耗費了他太多精力,也不忍心驚擾他,就讓他在自己的膝上靜靜地睡去。
監牢裏很靜,在這樣的黑夜中,根本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一片安寧裏,隻有蘇逸的呼吸聲,平靜穩定。這至少讓嵐顏有些安心。
他的手搭在她的掌心處,像個孩子似的。就在嵐顏已經他已經完全睡著的時候,手心忽然被輕輕劃了下,“放心,我還不想死。”
嵐顏心頭大喜,短短幾個字,讓她的心思豁然開朗了起來。
之前蘇逸的話她也想過是不是真的,或許是太過擔憂,或許是蘇逸做的太真,讓她始終心懸。
有了這句話,她才徹底安了心。
“今日應該瞞過了他,至少今日不會再來了。”蘇逸在她的手心上劃下幾個字,“你的武功恢複,要多久?”
她明白蘇逸的意思,艱難地抬起手,顫抖著在他掌心下劃過幾個字,“不知道,最少也要數日。”
“他等不了。”蘇逸很快地寫著,嵐顏瞬間感受到了他的心急,“你必須走。”
是的,她是一個完全沒有利用價值的人,還是一個讓黑袍人記恨在心裏的人,她如果不逃走,黑袍人那性格,不出兩天就會殺了她。
“要走,也要帶你走。”嵐顏堅定地在他手心裏寫下幾個字。
“我是累贅。”他寫著。
“不是我的。”她也寫著。
雖然沒有說話,雖然沒有半點更大的動作,但是彼此都能感覺到對方的堅決,誰都不肯讓。
“帶著我,你沒機會。”蘇逸還在努力說服她。
嵐顏露出笑意,即便蘇逸看不到,她相信他也感覺得到,“留下你承受他所有的怒氣嗎?”
如果她丟下蘇逸跑了,勢必那黑袍人會將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到他的身上,他這樣的身體,又如此的倔強不肯低頭,她篤定黑袍人一怒之下,會折磨他。
那個以折磨人為樂的家夥,她決不能把蘇逸丟給他。
“我不答應。”
“我也不答應。”
兩個人僵持不下,誰也不肯讓誰,監牢裏又一次陷入了凝滯的氣息中。
忽然間,蘇逸噗嗤一聲笑了,臉頰貼在她的小腹處,那一陣陣的笑意震動著她,嵐顏聽到他的笑聲,竟也忍不住地笑了出來,被凝結的氣氛一刹那解開,兩個人躺在地上,笑的滾做一團。
蘇逸的手顫顫地劃過她的手心,“搞得我們好像跑得出去一樣。”
嵐顏也回給他兩個字:“就是。”
蘇逸如此體弱,她又是廢人一個,兩個人居然在商量著是一個人走還是兩個人走,這厚厚的鐵門監牢,兩個這樣的人,又如何走得出去?
既然還沒想出去逃跑的辦法,就不如索性放開了心,也不必爭吵了。
這個時候,鐵門上打開一個小小的洞,一縷陽光打入,刺在眼睛上生生的疼,嵐顏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不過在閉上眼睛之前,她還是看到一隻手在洞口晃過,拋進來兩個冷硬的饅頭。
饅頭骨碌碌的滾動著,滾到了蘇逸和嵐顏的腳邊,那門上小小的洞口立即又關閉了,唯一的一縷陽光,也徹底消失在兩人眼前。
“哎。”嵐顏歎息著,為那好不容易才見到的太陽。
蘇逸倒是沒有任何感慨,拿起地上的饅頭,送到嵐顏的嘴邊,“你吃。”
“你吃吧。”嵐顏看看兩個饅頭,想到蘇逸的身體,她拒絕了蘇逸的好意。
這些天,他就是一直這麽過的嗎?
兩個冷硬的饅頭,連水都沒有,又是這般的身體,別說是他蘇逸,就是正常人也不能承受。
那人一點點地折磨著蘇逸的精神,想要讓他屈服,可就是這麽一個孱弱的身體,生生扛了這些日子。
“我們又要為了它開始爭執嗎?”蘇逸無奈的口氣裏,卻有著輕鬆的笑意。
嵐顏笑了笑,就著他的手,咬下一口饅頭。
這饅頭又幹又硬,咬一口下去,得在嘴巴裏含上好久,用唾液將它慢慢軟化,再一點點的咽進喉嚨裏。
粗糙的饅頭咽下去,嵐顏幾乎能感覺到一路劃著咽喉的觸感,“這感覺,真他媽的銷魂。”
蘇逸又一次笑了,將手中的饅頭送到自己嘴邊,咬下一口。
他知道她的手不好,就將饅頭喂給她,兩個人慢吞吞地磨著可怕的饅頭,聽著對方咬的艱難的聲音,居然也是一種樂趣。
就在這自娛自樂中,兩個饅頭居然被他們一點點的吃完了。
蘇逸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揉了揉酸疼的腮幫子,“我居然覺得這個東西美味無比了。”
“這個世界上有你不愛吃的東西嗎?”嵐顏笑他。
她可沒忘記這個家夥有多愛吃,也沒忘記這個家夥有多能吃。
“一樣東西再好吃,吃了十幾二十日,也不會在想吃了。”蘇逸歎了口氣,“我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再想碰饅頭這個東西了。”
這饅頭當然不好吃,簡直是到了可怕的地步,但是嵐顏也蘇逸都知道,他們必須要靠著這饅頭堅持下去。
嵐顏的手貼上蘇逸,小小地寫著,“這監牢有幾個人看守?”
蘇逸搖搖頭,寫道:“不確定,大約隻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