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纏的主神(二)
這明顯不是天然形成,而是有人刻意為之的。
“沒想到,這裏居然一點都沒變。”蒼麟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你亂闖別人家。”這是嵐顏的第一反應。
蒼麟哼了聲走向石床,翻身輕巧一躺,睡在了石床上,發出一聲舒服的歎息聲。
嵐顏看著他的動作極其熟悉,大大咧咧又放鬆,心頭不禁閃過一個念頭。
她蹭到他的床邊,“喂。”
蒼麟挑起一條眼縫,懶懶地嗯了聲。
果然與往常不同,這麽不尊重地喊他都沒拿他的尊主架子。她不由想起,自從來到這破石頭山,他的狀態就與平常完全不同。
輕鬆、愜意、骨子裏透出的開心,都是在他身上看不到的。
她伸出手指頭,戳了戳他,“起來!別人家不要亂睡。”
“誰說是別人家的地方。”他屁股挪了挪,“別吵我,我要睡會,這裏實在太舒服了。”
之後,嵐顏再是怎麽叫喚,他也不搭理了。
原來,這就是蒼麟的家啊。沒想到一個掌控人間平衡的神獸,也不過棲身在如此平凡之地。
但是蒼麟的滿足,開心,都是那麽明顯。
或許也唯有無欲無求,才不會有企圖心占有欲,才能理智地去看待一切。
這個家夥雖然自大些,倒是真的讓人敬佩。
她走到洞口,從她的角度望下去,隱約能看到下麵是一潭鏡湖,閃爍倒影著天空的月色,波光淋漓。
沒想到,一個破爛的石頭山下,居然還藏著這麽幽靜雅致的地方。如果山間再多些綠草野花,便是最美的地方了。
站在洞口,清幽的空氣飄送著,嵐顏輕輕坐下,撐著臉享受這夜晚微風的撫弄。
細柔的風撩起她的發絲,珍珠的光芒打在她的側臉,溫柔的色澤讓她的表情看上,更多了幾分隨意親和,白色的裙角蓋著曲起的雙腿,微微拂動。
那榻上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看著洞口邊的她,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深沉的不見半點睡意。
她沉浸在自己是思緒裏,望著波光淋漓的湖麵,腦子裏紛紛亂亂的。
她一向小事迷糊,大事清醒,隻因為活了這麽多年,不想被太多的事情羈絆住,但她內心深處,肯定還是無數次權衡、無數次思量、無數次抉擇的。
她不是完全無畏的人,她也想過如果蒼麟失敗會怎麽樣?對手的隱藏、對手的算計、對手的心機,都是那麽強大那麽可怕。
蒼麟若被那人害了,下麵就是封千寒、段非煙、還有蘇逸,這一個個與她都熟悉而相知的人,都會因此而離去,還有她的妖族……
她不能讓那個人贏,無論作出什麽樣的犧牲,她都要保護好蒼麟。
她從未改變過自己的想法,她沒有為天下為百姓的心,她隻想守護好屬於自己的一小塊領地,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隻是這一小塊領地若要有人染指,她就拚命!
封千寒、段非煙、她的妖族、妖族裏的鳳逍,都是她領地裏不容他人覬覦的存在,至於蒼麟……
雖然他已經不需要她了,但是彼此之間畢竟還是有著無比深厚的關係,互相牽連著難以斬斷,至少現在……至少現在還是她領地上的吧。
那麽膽敢動她的所有物,就要嚐到被她反擊的滋味。
不過,白羽師傅算不算她的所有物呢?
應該也算吧,畢竟她的武功傳承自白羽,白羽的靈氣都還在她身上呢。
還有管輕言吧,那人的目的既然是人間大亂,又怎麽可能放過如今坐大的四城,隻怕原城也要不保呢。
這麽多人要保護,想不麵對都不行,想要不戰都不可能。
想著想著,睡意泛氣,嵐顏撐在自己的膝上,恍恍惚惚地睡了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連日的奔波沒有好眠過,即便是這樣的姿勢,她也睡的香甜無比,直到清晨的日光打在臉上,才喚醒了沉睡的她。
下意識地翻了個身想要躲開這刺眼的陽光繼續自己的好夢,身體一歪,“啊!”
嵐顏朦朦朧朧地坐起身。
這樣睡了太久,連腰都麻了,全身僵硬。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朝著床榻所在的位置搖搖擺擺地走了過去,想也不想地躺下,繼續睡。
這床不錯,昨天明明記得硬邦邦的樣子,怎麽睡上去軟軟的,還透著暖意,莫非著是床說中的溫玉床?
稀裏糊塗地想了兩句,嵐顏又一次睡了過去。
這一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全身慵懶如麵團,她才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頭頂上的崖壁,讓她眨了眨眼睛,努力地回想著。
她記得自己明明是睡在洞口吹風的啊,怎麽會在洞內?還有……她伸手摸了摸身下,硬硬的石床,有些涼。
沒錯,她的確是在蒼麟的石床上,嵐顏依稀想起了自己迷糊中的舉動。不過這床的感覺,似乎與自己夢中的不一樣啊。
她伸了個懶腰,這才在極度舒坦中下了地。
身體剛起,一抹金色閃過眼眶,從她的身上直滾落地,被她眼明手快地撈住。
蒼麟的衣衫?
這顏色這質感,嵐顏也算是熟悉已極,一眼就能看出它的歸屬者。隻是……
她回頭看去,床榻間早就不見了那人的身影。
嵐顏暗自搖頭,她睡的也太熟了,居然不知道蒼麟什麽時候離開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為自己披上了衣服,沒想到這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男人,居然也有這麽體貼入微的時候。
忽然,她眨巴了下眼睛,理智開始回歸。
她最該鬱悶的,難道不是自己睡的稀裏糊塗爬上了蒼麟的床嗎?還有那夢中帶著溫暖氣息的墊子,用屁股想也知道,她根本是枕著蒼麟睡的。
天哪,蒼麟怎麽沒把她踹下床,卑微的女奴難道不是應該睡在地上的嗎?他怎麽能容忍自己如此不分尊卑?
帶著滿肚子的疑問,嵐顏再度站到了洞口。
白天陽光下,昨夜的所有黑色都展露了原本的容顏,遠方白色的山石嶙峋聳立,腳下的深潭碧綠清淺,看著就讓人心頭沉醉。
碧波蕩漾的池麵,伴隨著和暖的陽光,對於嵐顏來說是種極大的誘惑。
四下看看,看不到蒼麟的身影。嵐顏猜測著他可能在山中四處緬懷這千年來的變化吧。
既然蒼麟不在……
嵐顏身上的衣服落地,雪白的身影化作一抹流光,縱入了池水中。
一聲輕響裏小小的水花四濺,水麵頓時蕩漾開層層的漣漪,某人如一尾魚兒般從水中伸出腦袋,吐出一口水箭。
這水,比她想象中還要涼些,沁入肌膚中,卻是無比的舒暢。
她喜歡這種感覺,湖水微涼,落在湖麵上的陽光卻暖。這樣的寒與暖中,她覺得神清氣爽。
身體如一尾遊魚,在碧波中嬉戲著,雪白的身軀在波浪中若隱若現。
沒有人的地方,任意的玩鬧,這感覺真好。
妖族人的本性貪愛玩耍,可她是妖王,多少受到製約,不能這麽隨性放任。在封城中時,身為九宮主,更是不準她胡鬧。
這樣的放鬆,是她最愛的。徜徉在天地之中,享受著陽光微風,無拘無束的。
長長的黑發在綠色的潭水中延展,她掬起一捧發絲把玩著,腳尖快樂地踢著水,忽然間,她的腳尖仿佛踢到了什麽。
嵐顏一驚,腳尖快速地再度踢出,手中一抹指風射入水下。
“呼啦!”水波翻湧,一雙滿是慍怒與驚訝的眸光在她麵前出現,琥珀色的,外加一張濕淋淋的俊容。
“你!?”嵐顏先是一怔,“你怎麽會在這?”
那張臉上有著更大的驚詫,臉頰上一道細細的傷痕,倒是給那容顏平添了幾分張揚的美,“這話應該我問你吧,你怎麽會在這?”
“呃。”嵐顏半個身體沉在水下,隻有一張臉外加一抹香肩露在水麵上,“大清早沒事做,玩玩。”
她哪知道這家夥也在啊,要是知道也不敢這麽下來了。
蒼麟臉一沉,“這裏不準他人進入,上去。”
憑什麽啊?她在這種情況下撞到他,自是無比尷尬的,第一反應也是離開。可是他這麽一開口,她反而不樂意了。
嵐顏眉頭一擰,“我要是不上去呢?你咬我啊!”
她不是不想上去,而是現在的她沒有衣衫,難道在蒼麟的眼皮底下赤條條地爬上岸?
她做不到!
蒼麟臉色更難看了,“這裏是我家。”
“你家?”嵐顏直著脖子,一動也不動,“我以為無論什麽江河土地,都是無主屬於天下百姓的,你就算是中央主神,也沒有資格圈地吧?”
某人濕淋淋的發帖在臉上,嵐顏卻覺得快要被蒸幹了,因為某人的怒火,她甚至看到了一縷縷的熱氣,從他的頭頂冒起。
傳說中的七竅生煙麽?
“我不想看到你。”蒼麟的臉色有些發白,幾個字從牙縫中蹦了出來。
“那你自己上去。”嵐顏更加沒好氣。
“你!”蒼麟雙目一瞪,氣勢瘮人。
但是對於嵐顏來說,無論對方怎麽說,她也不可能大咧咧地這麽走上去。
兩個人,就像碧潭裏平白多出來的兩尊石像,麵對麵誰也不說話,互相瞪著對方,仿佛在用無聲的氣場比試著。
有時候人就是這麽可笑,一時腦抽筋的下場,就是兩個都變成傻子。
一個是人間最至高無上的中央主神,一個是妖族的妖王大人,互相比試著瞪眼,誰也不讓誰。
“你上不上去?”蒼麟的身體明顯有著小小的微顫,聲音也不負剛才的狠厲,倒是傲慢依舊。
嵐顏隻覺得全身冰涼,這潭水的寒意順著皮膚往身體裏滲,方才遊動的時候不覺得,如今靜下來,就連她這妖王體質,也有些扛不住這寒氣。
這是什麽潭水,怎地如此寒涼,就算她運起全身的功力,也不過堪堪能夠抵抗,不過再想要堅持更久,隻怕也是不可能了。
不行,她絕不能當著蒼麟的麵上去。
“要上你自己上。”她咬著牙,在寒冷中堅持。
蒼麟蒼白的麵容上閃過一抹尷尬,顯然想法也與她一樣,“本尊的地方,本尊想什麽時候上去就什麽時候上去,本尊還沒泡夠呢!”
他以為自己是胖大海嗎,越泡越開花?再泡下去,人都腫了好不好?
嵐顏心頭腹誹著,卻一聲不吭地堅持。她好歹也算是完全健康的妖王,就算對方是中央主神,應該不如自己能抗,隻要她堅持,應該能憋到蒼麟起身。
可惜凍到腦子的某人,完全忘記了一點——蒼麟的性格。
如果今日她麵對的人是封千寒,隻怕溫柔一笑,事情就此了結。如果她麵對的是段非煙,隻怕早已貼了上來,恣意纏綿讓她忘了對峙。如果她麵對的人是鳳逍,或許可能就是一個媚眼,讓她自己乖乖地送入懷中。如果對峙的人是管輕言,隻怕是一邊罵一邊直接把她拎上岸。
但是,她麵對的是蒼麟,一個自大、倨傲、狂妄、嘴硬的家夥。
這樣的人,要他低頭比要他去死還難!所以嵐顏要等他扛不住自動上岸,隻怕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兩尊石像,從日上中天到日影西斜,還在繼續僵持著。
嵐顏眼睜睜地看著蒼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隱隱有些發青,她仿佛察覺到了什麽。
她此行的目的,是為了幫助蒼麟,不是為了給他造反,萬一這尚未完全成型的中央主神沒死在對手手上,卻被她坑死了,那就笑話大了。
“算了,不玩了。”她決定示弱,“主神大人,我是女人,你總不能讓我這麽上去吧,麻煩你先上去可好?”
“不行!”蒼麟一口回絕,聲音略帶虛弱,“本尊身軀,豈容他人窺探!”
沒想到這蒼麟的貞操意識,竟然比她還嚴重,他一個男人,有什麽不敢露的。
嵐顏翻了個白眼。
他矜持,他金貴,她就可以白白被人看?平日裏他口口聲聲本尊、卑微的女人,她懶得計較,他竟然當真不把她當一回事了?
她還要說什麽,卻看到蒼麟的眼睛慢慢閉上,身體往水中沉落。
嵐顏想也不想伸手摟住他滑落的身體,他的臉靠在她的頸項間,呼吸微弱。
嵐顏抱著他冰冷的身軀,腦海中閃過三個字——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