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之吻
如果她可以,她會一巴掌拍死眼前這個男人。
如果她可以,她還想一腳踹死段非煙。
如果讓她重新選擇,她一定會說:“讓天雷劈死眼前這個不知死活的家夥吧。”
但是一切都隻是如果,她沒有選擇的權利,她也沒辦法真的拍死他,所以她隻能當做沒聽見。
“第一次見識到妖族的天劫,原來是這個樣子啊。”他倒是很新奇的樣子,半點不在乎自己此刻的傷,“不知道我這個人類渡過天劫,能不能再活五百年?”
對於這個人,嵐顏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她的心情了,大概隻能翻一個白眼。
“看來這裏我們是不能再呆了。”他感慨著,似乎很有點舍不得的意思,“天劫這麽大的動靜,若是普通人,或許隻當做是一場雷雨,但是在封南易那種人看來,隻怕不會那麽容易被騙過去。”
嵐顏知道他說的沒錯,這裏的確不能再待下去,幸運的是,他體內的寒毒已經被驅除了,身上這些傷……
“皮外傷而已。”段非煙看看手,掌心那道焦黑的傷口觸目驚心。
“天劫的痕跡,不會消散。”嵐顏低聲說著,望著那道傷口。
對於妖族的人來說,如果能曆經天劫活下來,這傷痕就是榮耀,是值得炫耀的,而對於他來說,似乎有點無辜。
段非煙眉頭一挑,“居然無法消失,我竟然不知。”
他隨即笑了,“不錯,幸好沒劈在你身上,否則毀容了,那就太讓人下不了口了。”
嵐顏終於忍不住了,一腳踢了出去,他飄身飛退,穩穩站定。
看來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息,他的傷沒有大礙了。
“你要跟我去鬼城嗎?”他沉思了下,似是不想開口的話,還是問了出來。
嵐顏搖搖頭,“不。”
這個答案應該早就在他的心中,段非煙沒有任何意外,點了點頭,“那你是要去原城了?”
嵐顏笑笑,不置可否。
“好吧,我知道我沒有權利過問,畢竟當初說好,從此隻是路人。”段非煙明了地自嘲,“你先去吧,我目送你。”
又是讓她先走,自己留下。
“先走的人通常比較絕情,留下的那個才堅強。”他隨意地笑著,“我無心,所以談不上堅強。”
這個男人的強勢她也見識過了,也不打算跟他繼續糾纏下去,她點頭接受了他的提議,兩人並肩而行,同時選擇了那個山巔的位置。
“我能問你,你的仇人是不是四大主城中的人?”這是她從他之前話中猜測到的。
也唯有四大主城的人,才會對妖丹有那麽覬覦的心,能讓花妖冰蓮都無法反抗,能讓段非煙到現在還沒能報仇。
“那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該過問的。”段非煙忽然提醒她。
他們之間的約定,就是互相不過問,不相知。
“花妖是妖族的人,我身為妖王,有資格過問。”她的話,也讓他沒有反駁的餘地。
段非煙想了想,“下次。若你我還有緣相見,我告訴你。”
下次還有緣,代表彼此之間牽絆未斷,也算是天意,再將兩人間共同的事情說出。
不算長的路程,很快就到了懸崖邊。
段非煙還是那最初相見時的模樣,大氅披在肩頭,褻衣半敞,露出一抹白皙的胸膛和健朗的胸線,雙手抱著肩頭,笑望著她。
唯一不同的是,那笑容,再也不讓她覺得猥褻和邪惡。
“怎麽,舍不得嗎?”那低低性感的嗓音,也不再讓她覺得是在調情的不正經。
嵐顏笑笑,衝他勾勾手指。
那性感的眼角挑了下,閃過一絲不明白的光,“還有交代?”
當他的臉湊上的一瞬間,嵐顏單手勾上他的頸項,湊上自己的唇,吻上那兩瓣薄唇。
柔軟的唇與他緊貼,在他不及反應過來的刹那,已經將舌尖送入他的口中,輕輕滑過他的唇舌,與那溫熱糾纏了下。
段非煙竟然沒有半點反應,似乎是完全沒想到她這個動作,被她占據了主動。
嵐顏嫣然一笑,放開他轉身就走。
就在轉身的一瞬間,腰身一緊,被他狠狠地拉了回來,圈在懷抱中,炙熱的吻落下。
那唇,狂熱地占據了她所有的氣息,掠奪走她所有的呼吸,翻攪著她的唇舌,兩人的吻糾纏著,幾近吮咬,他咬疼了她的唇瓣,卻還不肯放開。直到兩人的口中,彌漫起淡淡的血腥氣,他才鬆開了放在她腰間的手。
舌尖,舔過唇,含笑。
嵐顏轉身,毫不遲疑地朝山下掠起,衣袂風聲裏,紅色的人影漸漸不見。
此刻,段非煙一貫噙在唇上的笑容才漸漸地收斂,眼神中的光彩變為深沉,他的手指撫在唇畔,望著虛空中,衣袍飛舞。
轉身,離去。
山巔,又恢複了平靜,無論什麽人來過,什麽人走過,這裏還是這般空曠,見證著愛恨別離,最終化為虛無。
嵐顏應該出城的,現在的她要離開封城一點也不難,在原城還有等待她的管輕言,在“鬆竹禪”還有與她有約的曲悠然,但是當她落在山腳下的時候,腳步卻一轉,換了方向,她要去的是封城。
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打算離開。
妖族的複興,就從封城開始,她一定要破壞那層護衛著神獸靈丹的怪異之氣,若不打破那層氣息,封南易的野心就不會停止,想要讓封南易死心,就是從此讓他再也沒有指望。
妖族與封城的百年恩怨,也應該算一算了。
既然那包裹著神獸靈丹的怪異氣息,是封家百年的精魄所在,那麽唯一打破這精魄的可能,也就存在於封家身上。
她現在能想到的人,隻有封千寒。
他是封家的血脈,他的血一定會有用,就像她破除地下室那封印一樣破除那精魄,隻是……她又要與封千寒對上了。
回到封城中,那坍塌的半壁城牆已經在修複中,而整座封城裏,處處洋溢著喜悅的氣氛,為了封城中最大的一樁喜事——少城主封千寒與依城依泠月姑娘的訂婚之喜。
這是城主在半個月前親口許諾的親事,隻要少城主封千寒親自到“蒼靈樓”下聘,這定親之禮就算是完成了。
“蒼靈樓”是嗎?
據說為了儀式的盛大不準旁人進來,“蒼靈樓”整個都被依泠月包了下來,百姓津津樂道的是當年依泠月樓上墜下那朵鈴蘭花落入了封千寒的手中,因此成就了這段姻緣,才將定親的地點選在了“蒼靈樓”。
嵐顏無聲無息地落在屋簷上,這偌大的“蒼靈樓”唯有一處燈火輝煌,想來是依泠月的房間,為了等待明日盛大的定親儀式而在妝點著。
嵐顏倒也不急,她翻身跳入旁邊的一間房內,等待著時機。
睡一個飽覺,明日找個機會混入人群裏,再追蹤封千寒,這是她現在打定的主意。
可就當她跳上床榻,準備美美地睡上一覺的時候,隔壁忽然傳來了讓她也沒想到的奇怪響動。
那是兩個人低低的交談聲,卻逃不過嵐顏的耳朵。
“依姑娘,還請你不要再勉強,取消這樁婚約。”
這聲音,清冷有餘、溫暖不足,除了封千寒還能有誰?
“千寒哥哥。”依泠月的聲音嬌嬌嗲嗲的,讓隔壁的嵐顏一哆嗦。
“依姑娘,還請莫要如此喊我。”封千寒的聲音越發地冷了,“你還是叫我封千寒吧。”
“為什麽她能喊,我就不能喊?”依泠月的口氣有些不好,聲音也大了,“她喊了你十年,卻在擂台上給你難堪,隻有我才是真正喜歡你的人。”
“你喜歡的不是我,是封家少城主夫人的名頭。”封千寒的聲音,冷的不見半絲感情,“也不要再提她。”
“怎麽,連提都不準提嗎?”依泠月冷哼著,“你那麽喜歡她,可惜她卻不要你!出生旁支、江湖乞丐、這三年間也不知道與多少人同吃同睡過了,低賤的貨色。”
隔壁房間裏,那被時刻點名的人,很有點不是滋味。
雖然依泠月說的沒錯,但是為什麽她還是那麽想抽那女人嘴巴呢?
“婚約是城主親口定的,可不是我說取消就能取消的。”依泠月叫嚷著,“是城主親上依城對我父親提出的要求,你們封城城牆一夜之間被損毀,外界紛紛說是妖族的報複,如果這個時候封城沒有我們依城,隻怕立即就要陷入杜、原兩家的覬覦中,你封城又何嚐不是在利用我的地位?”
房間內,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走向門口,“依姑娘,若你堅持,那明日我不會出現。”
“那你就等著封城被三城圍攻吧。”依泠月一聲冷笑,“一個賤貨和一個封城,你選誰?”
嵐顏掏掏耳朵,這一口一個賤貨,實在不怎麽讓人舒服啊。
封千寒的腳步停下,“千寒無意對女人動手,也請依姑娘自重,在千寒心中,依姑娘遠不及你口中的那個賤貨。”
封千寒轉身大步離去,而依泠月在房間裏氣結,漂亮的臉蛋滿是憤怒,“封千寒,我就不信你明天敢不來!!!”
忽然間窗戶外傳來詭異的響動。
“嗡……嗡……嗡……”一陣陣嗡鳴聲在窗外響起,還有越來越大的趨勢,朝著房間撲來。
依泠月的臉色忽然變了,敞開的窗台上,不知道什麽時候一朵“樂陽花”暗幽幽的放在那,而圍繞著“樂陽花”轉悠的,那些嗡鳴聲,正是“魅蜂”。
依泠月仿佛想起了什麽不好的記憶,整張臉扭曲變形,眼見著一團“魅蜂”朝她撲來,發出淒厲的慘叫。
“蒼靈樓”中一片淩亂,嵐顏歎息著好不容易找了個容身之所,卻又被自己玩沒了。
看來今夜隻能睡破廟了。
“看到‘魅蜂’,我就知道是你。”冷清的嗓音,不需要看到臉,就知道是誰。
她慢慢轉過身,黑暗的角落中,封千寒慢慢行出,“我在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