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債初現(一)
現在的他們,不再是當年那相親相愛的兄弟,而是彼此刀兵相見,不容半點感情的對手。
感情,一個追求極致武道的人,怎麽會有多餘的感情?
她曾經想不通,或許想通了也認為自己是那個獨一無二的存在。最傷人的感情,就是從未有過危機卻突然爆發的背叛,對於現在的嵐顏來說,眼前的封千寒,隻是她要戰勝的人。無愛、無恨。
鳳逍果然是了解她的人,知道她終有一日要站在這擂台上,知道她的野心不會容忍自己隻打敗依泠,知道她會去挑戰封千寒。
那鬼城的擂台,是她最好的鍛煉之所,當日與鳳逍一戰的場景,和今日多麽相似。
“她傷了少城主。”有人驚呼,應該是看到了封千寒肩頭上的那一點紅。
淡色的衣衫上,那深深的一點,實在太搶眼了,想讓人無視都難。
這驚呼,不是仇恨,就是驚。
嚇到恨不能把眼睛挖出來洗一洗再塞回去,再來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封千寒會被人傷?
在封城人的心中,封千寒是神一般的存在,別說被傷,就是敢挑戰他的人,敢與他正麵交鋒的人都會被冠上勇士的稱號。
而這個女人,這個曾經被嘲諷為封城之恥的人,卻在他們眼皮底下,傷了封千寒。
人,總是崇尚強者的。現在的嵐顏,已經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強大,那一雙雙投向看台的眼睛,全是崇拜的目光。
兩個人,在這短暫的交鋒過後,又恢複了平靜麵對的場景,就像是兩尊石像,一動也不動。
若是在其他地方,若是其他比武的人,這個時候怕不是爛菜葉西瓜皮都砸上擂台了,這樣發呆還讓不讓人好好地看熱鬧了?
但封千寒與嵐顏的對峙,不但沒有人敢說話,甚至人群還在不由自主地往外退,最後擂台之下方圓十尺之內,沒有人站得住。那森森的逼人之氣,扼的人喉嚨發幹,幾乎呼吸不能。
嵐顏與封千寒,幾乎已將靈識張開到了極致,對方的呼吸、心跳,都瞞不過彼此。
封千寒的唇動了動:“其實殺鳳逍,我也算是凶手之一了。”
嵐顏的心猛跳了下,亂了節奏。
“若不是我這麽多年以來一直讓他帶著‘火碎珠’,隻怕他也不會靈氣消散的那麽快;若不是我告訴他你失蹤的消息,他也不會拚盡力量抗衡‘火碎珠’逃離封城。”
嵐顏的心一下下緊抽著,她知道自己血液加速,她也知道自己心律失衡,她更知道恨意會讓她失去判斷力。
但是愛與恨,本就是無法掙脫的七情六欲,她想平靜,卻難以平靜。
封千寒不是簡單的人,從開始她就知道,可她還是著了道,當封千寒問她那句是否真的是鳳逍的妻子的時候,他就為她設好了局。
她的軟肋,她的弱點,她所在意的一切,她為之奮鬥的所有,都因為那個叫鳳逍的男人。
仇恨與怒火,蒙蔽的何止是眼睛,還有心靈。她開始漸漸失去了對靈識的掌控,她慢慢地感應不到他的心跳和呼吸,也就無法知道他何時出手。
嵐顏的手,捏了捏劍柄,她按捺不住了。
就在這個時候,封千寒的衣衫飄動而起,所有人隻是覺得風吹過臉龐,仿若什麽都未曾改變般。
“叮、叮、叮、叮!……”
一連串的爆豆子聲,轉眼間封千寒已經換了位置。
嵐顏發絲飛揚,人在空中,猶如淩空飛落的仙子,淡藍色的衣衫在身後張開,似鳳凰的尾羽耀眼。
人落地,無聲。
嘴角邊的笑意,慢慢地、慢慢地,扯開。
“你輸了。”嵐顏的三個字,猶如悶雷炸開在人群中,所有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雙雙狐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地遊移著。
他們看不清身影,看不清交手,更看不清她是怎麽贏的。封千寒周身上下,看不到新的傷痕。
封千寒低下頭,淡色的衣衫上,有一個極小的紅點,猶如針尖般大小。
那是內勁逼出劍尖,刺上肌膚的小小傷口,那勁氣一觸即收,甚至算不上是傷了他。
能發能收,能傷也能不傷。
“你不該拿他來刺激我的。”嵐顏搖頭,“你從不會無把握,卻拿話來激我,你是否也對贏我沒有把握?”
她若是封嵐顏,隻怕已經在他手上輸了幾十次了。他的每一句話,都足以讓她輸的一敗塗地,但她還是秋珞伽,好歹也是幾百年的老妖怪,人世百態人心欲望,都見的太多太多了。
“其實,我也未必是你的對手,隻是我也會裝。”封千寒沒有輸給她的武功,隻是輸給了她的裝。
他以為她按捺不住,他以為她被仇恨蒙蔽了靈識,都一切都是他以為。
“騙你,隻為了還你對我的十年欺騙。”嵐顏微笑著,滿不在乎。
這一刻,封千寒的眼眸中的情感,複雜的連嵐顏都讀不出來,或許在她認識他的那十年中,他從未出現過這樣的眼神。
封千寒的手慢慢垂下:“是的,我輸了。”
驚才絕豔的人,親口承認輸是什麽感覺?從神壇跌落是什麽樣的痛苦?嵐顏的心頭,忽然狠狠地抽了下。那是十年的感情回憶,在告訴她她塵封的過去。
最想維護的人,最為景仰的人,卻成了被她親手推下深淵的人,這是何等的可笑,縱然無傷,勝過千瘡百孔的傷痕。
她與他之間,終究還是她欠了他。
雖然封千寒有算計,十年的護衛是真;雖然封千寒欺騙,她的癡迷是自願;沒有封千寒,也不會有今日的嵐顏。
“嵐顏。”此刻的封南易臉上寫滿了溫和,就像曾經喊他兒子的時候一樣,衝她招著手。
嵐顏走到封南易麵前,她知道這一次的溫和笑容。是發自內心的。
對於一個城主來說,自己兒子的名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樣的高手,能夠收歸麾下,嵐顏的作用在此刻相比起依泠月後背的依城來說,顯然更重要些。
“城主。”嵐顏回應著。
“你應該如當年一般,喊我爹爹了。”封南易笑嗬嗬地站起身,“九宮主嵐顏三年前在我麵前立下誓言,願意以伴侶的身份上擂台挑戰,唯有挑戰勝利,才夠資格成為少城主的伴侶,今日她已通過挑戰,成為我們封城的少城主夫人。”
“等等!”
幾個聲音同時響起,最響亮的卻是封南易麵前的嵐顏。
聽到她的聲音,封南易一愣:“你還有什麽話?”
嵐顏老神在在地搖頭:“我隻說了我挑戰依泠月姑娘,挑戰少城主,隻為了證明我不是當年那個封城恥辱,可沒說我要嫁他。”
封南易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十分難堪,而有人居然還火上澆油地潑著。
段非煙從樓上探出腦袋:“封城主,嵐顏姑娘可是以我鬼城身份出戰的,你怎麽能說搶人就搶人呢。”
應和他話的,是一聲笑,管輕言的笑。這笑聲,比什麽挑釁都有力,仿佛在嘲笑封南易的無知和自負。
封南易臉拉了下來,力持控製著自己的怒意:“嵐顏,你與千寒昔年的情意,封城人盡皆知,十年的感情,不是他人能替代的。”
“千寒哥哥十年的付出,嵐顏似乎真的不應該辜負。”嵐顏很無奈地攤手:“可惜,我對嫁給他沒有興趣,這一生也不會有興趣。”
封南易的臉再也掛不住,他一拍椅背,那張金絲楠木的椅子頓時碎裂成片片,散落一地,轟然的巨響中,封南易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