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對決

  沒有人知道此刻嵐顏心情的複雜,這種複雜裏除了震驚以外,還有無奈,好笑,甚至被愚弄的憤怒。


  但是這一切歸咎起來,都隻是一聲長長的……


  “呃!”一個大大的飽嗝衝口而出,代替了原本她想要的歎氣,那些所謂的悲愴氣氛,那些蕭瑟的心情,都特麽飛到天邊去了。


  因為她看到,對方那雙眯起的笑眼,還有不斷抖動的肩。


  “好歹是生死場,認真點行不行?”嵐顏忍不住地開口。


  一句話,卻在台下引起了軒然大波。


  “她是女的!”


  “是啊,是啊,是女子的聲音。”


  “也不一定吧,說不定是個沒長齊毛的男娃,女子哪有這樣的身材,這分明是個沒長大的男娃娃。”


  一瞬間,場中的肅殺氣氛頓時被衝淡了,那些人的關注力竟然從她和怪人的決鬥變成了她身份的討論。


  “如果是個女的,就這麽死了真可惜。”


  “是啊,如果是個女的,幹什麽跑來當戰者,嫁人不行嗎?再不濟上青樓唄,反正都是體力活,至少那個不用拿命拚啊。”


  “大概太醜了嫁不出去吧,所以青樓也不要,當戰者不用看臉。而且你看那身材,就算是個女的,隻怕也引不起男人興趣啊。”


  說她醜?媽的居然說她醜!

  她嵐顏少時就被人說醜,被人嘲笑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話簡直戳了她心底最痛處。


  嵐顏想也不想,一指彈射出去,直奔那人。


  “啊!”


  一聲慘叫,那人一手捂著嘴巴,雙腿夾著弓下腰,蜷縮成一團。


  嵐顏看看自己的手,她記得自己打的是嘴巴啊,怎麽那人連雙腿都夾住了?

  眼角,依稀看到青碧色衣袖抬在空中。


  哇靠,這個家夥比她還狠,她也不過是打斷了兩顆牙而已,那簡直是要人家斷子絕孫。


  而且,他比自己囂張多了,她不過是暗中一指,他是直接大咧咧的抬起手腕,生怕別人不知道是他打的一樣。


  不僅如此,那手還停在空中,遙遙指著那個家夥,無聲的舉動仿佛在說著:有膽子就上來挑戰我,有本事就來打我。


  那人看到了他的動作,默默地捂著流血的嘴,夾著腿,硬生生一個音都不敢發出來了。


  場中,一片寂靜。


  而笑彌陀,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下了場。


  一場決鬥,已經不容再拖延。


  如果說他讓自己來做戰者是為了培養她對戰時的應變和機敏,甚至決絕和冷血,那麽這最後一場,就是徹底檢驗她能不能做到極致了。


  她可以對別人從容舉劍,對他能嗎?

  她可以對別人招式極盡,對他可以嗎?


  他可以對被人冷血無情取性命,那他呢?


  昨天,已經她脾氣的頂點,拔劍之後的對戰,也隻是發泄,而非下殺手。


  嵐顏不敢再想,她默默地閉上了眼睛,努力讓自己的心平靜。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劍忽然出手,快如閃電。


  嵐顏看著他舉手,看著劍靠近,竟然無法躲閃,因為太快了,快到她知道他出手了,身體還來不及反應,劍已至。


  懶驢打滾,嵐顏聽到了劍破衣衫,劃過血肉的聲音。


  嵐顏翻身站了起來,低頭看了眼,一道劍痕從胸口直到肩頭,很長。


  這傷口是她逃竄的時候,劍在她身上拉拽出來的,可想而知,她隻要慢上一分,那劍已經捅進心髒了。


  一招,僅僅是一招。


  他沒有留任何的情麵,比昨晚的攻擊更加的猛烈,也更加的迅捷。


  嵐顏後退著,輕輕拔出了劍。


  她的靈識全然張開,開始感知著他,希望能從他身上的殺氣裏,察覺他的動態。


  “滄!”


  又是一劍,還是剛才那個地方。


  還是懶驢打滾,還是堪堪躲過,身上又多了一道傷口。


  嵐顏捏著劍的手有點顫抖,不是傷痛,而是恐懼。


  因為她發現,眼前這個怪人身上,根本沒有殺氣!

  沒有殺氣就沒有指向,沒有指向讓她如何預判,在這樣的速度之下,根本不可能有看到招式再躲閃開的可能。


  一個沒有殺氣,卻處處是殺招的對手。一個前一刻可以為她出手打人,下一刻可以殺了她的人,一個為了買了所有最愛吃的食物,卻可以取她性命的人。


  或許她今天的玩笑話,真的可以一語成讖了,上刑場前的斷頭飯,指的就是那頓美食。


  第三劍,還是老地方。


  她明明知道了他的方向,明明知道了他的出手,可她依然在打滾後,留下了第三道傷痕。


  因為快。


  如果說之前的戰鬥場下都是各種叫喊聲的時候,這人隻用了三劍,就讓全場鴉雀無聲。


  強大的壓製力,可怕的速度,隻怕所有人都在想著一個問題,如果此刻場上的人是我,會有什麽下場。


  沒有人出聲,因為他們可以不把其他戰者當人,卻不能不把一號當神。


  對於景仰崇拜乃至於敬畏恐懼的人,沒有人敢隨便呼喊叫嚷。


  她要怎麽做,才能解此刻之困?一直拖下去,就算他沒有真正殺死自己,她的結局還是死。


  她不能怕,不能再想著防守了,慢性死亡也是死亡。


  嵐顏一抖手腕,劍花數朵。她慢慢地沉下心,拋開了所有一切,仿佛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唯有她自己。


  丹田中的那粒珠子開始飛快地轉動,所有的氣息源源不斷地湧入她的手掌中,她單手捏劍,輕鬆而又隨意,輕輕揮出。


  同樣的招式,同樣的抬手,幾乎就是他第一劍的翻版。


  而她的速度,同樣是快到如電閃,與他方才出手的速度,幾無二至。


  一劍,他退。


  劍鋒過處,青碧色的袖口上多了一道裂口。


  嵐顏毫不遲疑,第二劍追隨而至,他又一次退開,結果是他的袖口上,多了第二道裂痕。


  第三劍,緊隨。


  “叮。”空中第一次傳來了兩劍交擊的聲音,隨後就如同竹筒倒豆子一樣,不斷敲擊不斷炸響。


  嵐顏仿佛進入了自我的世界裏,她的腦海中兩道圖像不斷變換,一個是劍招,一個是妖丹的流轉。


  氣息與劍招的融合,讓她盡情釋放著,而這個對手的存在,也讓她徹底可以放開自己,每一招都發到極致。


  沒有對手,不是擂台,她隻是在自己世界裏盡情揮灑的人,而他的存在,激發了她所有的潛能,連綿不絕地朝他攻擊著。


  不僅如此,她甚至覺得那妖丹在丹田裏的流動也越來越快,真氣的運轉也隨著這樣的流動而強大了起來。


  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籠罩了她,全身的肌膚都張開了。


  這種感覺,和昨天有些類似,卻又不完全是。兩劍相交,每一次都仿佛有一股氣息從他的劍身上傳來,然後融進她的身體裏。


  隨之而來的,就是力量的增強。


  耳邊,突然聽到了一聲沙啞而性感的聲音:“不愧是妖族的人,十五月圓之夜的爆發太讓人驚歎了,竟然還可以吸取對方的真氣,原本以為你必輸,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


  嵐顏一驚,那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神思突然就被驚醒了。


  此刻的她,麵前是他的身影,而視線越過他的肩頭,遠遠的擂台中央,站著一道紫金色的人影,薄唇帶笑,正看著她。


  是他?


  他怎麽來了!


  嵐顏忽然一陣心慌,她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他是為她而來,而且這個人對自己有著強烈的興趣和占有欲,他絕不如此刻表麵上笑的慵懶和無害。


  這一瞬間的遲疑,她手中的劍慢了半拍,而那怪人顯然也沒發現她會突然慢下,那一劍已經出手,朝著她的胸口,直刺。


  被震驚也隻是一瞬,嵐顏就看到了那刺來的劍,情急之下她以劍豎橫胸前,全部的真氣爆發而出,隻希望能抵擋對方這一劍的威力。


  可惜,還是慢了半拍。


  那怪人的劍,已經刺入了她的胸口,刺破了肌膚。


  也就僅僅刺破了肌膚而已。


  嵐顏很清楚,怪人在最後一刻,收住了力量。


  但是,她的力量已經收不住了。


  劍氣暴漲,撲向怪人,而他因為生生收住劍氣,而有了身形的凝滯。


  眼前的他,忽然消失,猶如移形換影。再出現時,已在她麵前三丈遠的地方。


  這是輕功嗎?

  嵐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他最初就以這般的輕功對付她,隻怕她已經死了無數次了。


  他剛才,還能生生控製住自己的劍勢,證明他依然遊刃有餘,可她卻控製不了,勝負其實已在彼此的心中。


  兩人突然停滯的身影,讓所有人開始焦躁了起來,有小小的聲音傳來。


  “誰贏了?”


  “不知道,看剛才應該是一號先刺到了二號。”


  就在這個時候,她看到怪人臉上的麵具“喀喇”一聲,碎成兩瓣,跌落在他的腳邊,她的麵前。


  嵐顏一直好奇的廬山真麵目,就這樣徹徹底底地暴露在她的視線中。


  手一軟,嵐顏手中的劍,跌落。


  她張著唇,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腦海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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