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一)

  他走出幾步,回頭看了眼。


  後知後覺的嵐顏頓時明白他在叫自己,跳起腳步追了上去。


  “喂。”她追著他的腳步,“我有事問你。”


  他停下腳步,麵具後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等待著她下麵的話。


  “你有沒有……”她呼呼地喘著氣,沒想到他看起來走的慢,實則速度這麽快,就算她施展功力,也追的艱難。


  難怪抽打她的時候,完全不費力氣。


  那麵具後的目光閃了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耐煩她了。


  嵐顏深深吸了口氣,平複自己的喘息,“我隻是想問你,有沒有看到一隻大白狗兒?”


  麵具後的眼睛,猛地眯了下。


  嵐顏不自覺地倒退了兩步,她沒感覺錯誤吧,剛才那一縷是……殺氣?

  她幹什麽了?嵐顏上上下下看了看自己,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啊。


  再想仔細捕捉,卻又什麽都沒有。


  大概是她的錯覺吧。


  那人直接不理她,身體一晃,繼續走著。嵐顏追在身後,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擠出一口氣,“喂,給我答案啊。”


  她就像跟空氣說話一樣,得不到一丁點的回答。怪人就是怪人,永遠別指望在他這裏看到正常的反應。


  嵐顏停下腳步,決定不再跟著他,反正她找她的大白狗兒,他不說她就自己找找,說不定有運氣就找到了呢?

  嵐顏的腳步才停下,她身前那道人影也忽然停了下來,當嵐顏調轉頭準備回到潭水邊繼續尋找的時候,冷不防眼前一花,青碧色的人影已經落到了她的麵前。


  他什麽時候回來的?好快的速度啊!

  “幹嘛?”嵐顏傻不愣登地問他。


  這人不回答自己的問題也就算了,難道她要走也不讓嗎?


  如果她以為這個怪人隻是不鳥自己,一貫的不說話,那她就大錯特錯了。


  胸口忽然一麻,嵐顏甚至沒看清楚他是怎麽出手的,就做了那樹林裏的一隻木雞,僵在了那。


  人被點了,嘴巴可沒被點,嵐顏叫嚷著,“你幹什麽,不就問了你個問題嗎,點我幹什麽?啊……”


  話沒說完,她眼前的世界頓時顛倒,被人扛上了肩。


  果然是連待遇也不同了,以前至少是橫抱,人不難受,但是現在她被扛在肩膀上,肩頭的骨頭頂著她的肚子,簡直是難受的快要吐出來了,又是頭下的姿勢,腦充血了。


  “放我下來,我不就是看了你洗澡麽,需要這樣嗎?”


  “是你自己讓我看的,又不是我要看的,你自己不遮掩,現在為什麽來怪我?”


  “你不回答我問題,還不準我去找我的狗兒嗎?”


  “啪!”屁股上重重地挨了一下,是他的巴掌。


  “放我下去,我要去找我的狗!”


  “啪!”


  “你放我下去!”


  “啪!”


  嵐顏在他肩膀上呱呱地表達著自己的不滿,聲音隨著他的腳步清脆地飄蕩在夜色中。不、具體地說,天邊已經出現了淺藍,天不知何時已經亮了。


  她一路走一路嘮叨,到後來變成了叫罵,反正街頭市井呆的多,什麽都不會,就是會罵架。


  從最初他綁架自己強留在竹屋開始,到他給她喝自己的血把自己變成怪人,再到每天抽自己屁股讓自己隻能趴著睡,還有今天的事件,新仇舊恨上心頭,不吐不快。


  罵罵咧咧中,那人也是不回答,就是一直走,她罵一句打一下她的屁股,到最後,嵐顏不罵了。


  不是沒詞了,也不是沒力氣了,是……屁股太疼了。


  可憐的屁股,自從自己被他關在這裏開始,就一直處在傷痛狀態。


  隨便他了,反正她也反抗不了,不是嗎?

  可是過了一陣子,嵐顏就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了。


  依照她來時的腳程計算,他這麽快的速度,應該早就到了小竹屋了,她嘴巴都罵酸了,幾個來回的路都應該有了,為什麽還沒到?


  她想看,但是眼前隻有他的背心,還有地下的路麵,根本看不到任何風景。


  她想問,但是想想又沒問。反正帶她去哪她也抵抗不了,還不是由著他?到了地方總能把自己放下來的。


  可惜她徒有安逸的想法,卻沒有安逸的身體,胃被他的肩膀頂著,實在太難受了。


  耳邊呼呼地風吹過,吹起她倒垂的頭發,長發就像是掃把一樣,散開在風中,拖拉著。


  偶爾上個山路,過個樹林,還會被荊棘掛住。


  可憐的嵐顏,一路上就這樣被扯掉不少頭發,她深深地懷疑,如果他再多走點路,自己會不會被拔成禿毛雞?

  她知道他的速度很快,半日下來,怕不已是百裏地了。而她,也從腦充血變成了習慣。


  再後來,她索性睡了一覺。


  一覺醒來天色已黑,她的饑餓感開始湧上心頭,現在已到了她平日裏要喝魚湯的時辰了。


  帶著她奔襲的人也終於停下了腳步,把她從肩頭丟了下去。


  頭上腳下的感覺真好了,雖然穴道還沒解開,但能這麽坐一會真的是讓人覺得舒服的事情。


  青碧色的人影靠近她,衣袖滑下,一股濃烈的香味從他的衣袖間傳出,撲入她的呼吸內。


  重複著以往的動作,指尖劃過手腕,血沁出。他將手腕送到了她的唇邊。


  嵐顏張開嘴,也不囉嗦,大口地吸了起來。


  直到她真的再也喝不下了,主動放開咬著他手腕的唇,那手才收了回去。


  他坐在她的邊上,開始靜靜地調息。他坐在上風吹,每一次風吹過,就有一股香味傳來。


  雖然是夜晚,但是十六的月光依然明亮,嵐顏清晰地看到他的頸項處,有點點浮起的汗意。


  其實剛才在他背上,她就已經感覺到了他背心的汗,但是她選擇了忽略。


  身負武功的人,出汗其實已經代表到了力竭的邊緣,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她還喝了他那麽多血。


  明明兩口就夠的,她卻出於賭氣,活活喝了十幾口。


  一絲悔意浮上心頭,但是很快又被她打消了。


  如果不是他,她何至於變成這樣的人?


  如果不是他,她隻怕早就回到了管輕言的身邊。


  一切都是他的錯,她為什麽要因為覺得對不起他而內疚?

  他的胸膛輕輕起伏,呼吸綿長,但是在這樣的綿長裏,她聽到了一絲輕弱之氣。


  練功之人,氣息沉厚,可他的氣息,卻是細軟的,即便是嵐顏這種武功不算高深的人看來,也知道這是先天的問題。


  他,先天有病嗎?

  嵐顏不能動彈,隻有眼珠子滴溜溜地亂轉,把他從上到下都瞟了個遍,明明有著青碧色衣袍的遮掩,她腦海中出現的,卻是他水中乍起時的驚豔。


  她、她居然記得那麽清楚?


  他忽然轉過臉,一雙眸子炯炯發光,停在她的臉上,嵐顏仿佛被看穿了般,躲閃著他的目光。


  身體又一次被扛起,上了他的肩頭,那迅疾的速度又奔了起來。


  又是一夜不停歇,直到天色微明,他才在一個懸崖邊停了下來。放下嵐顏,他將她背在背上,以腰帶將兩人緊緊牽係。


  這一次嵐顏是趴在他的背上,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頸項處,那一粒粒晶瑩的汗珠。


  他,已近虛脫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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