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及笄禮(二)
管輕言的眼中流露出滿意的笑,融在眼眸深處,韻著水波無限,“挺好看的。”
哇,他居然也會讚美人?
不等她開心,管輕言已經慢慢悠悠開口了,“我說的是衣服。”
她就知道!
中年女子引領著她在席子上跪下,她麵前三個方向,放著三個托盤,分放著笄、釵、簪子。樣式精美,華麗貴重。
她一眼就看出來,那柄簪子,正是當初她看錯的那白玉鳳簪,與他頭上那黑玉的簪一對,卻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買下的。
心頭,莫名的又感動了起來。
“八兩兩個,五兩一個。”管輕言的回答,讓她頓時兩枚白眼飛了出去。
果然是這個理由!
老婦握起她的發,輕柔地梳著。站在不遠處的管輕言,不知道什麽時候,從懷中掏出一管竹笛,就唇。
歡快的樂曲飄出,廊下的鳥兒啾啾歡鳴。嵐顏完全忘卻了身邊的事,隻呆呆地看著他。
相識這麽久,她竟然不知他懂音律。
那曲聲瀟灑中透著婉約,忽而高亢,忽然輕快,到最後是極致的纏綿旖旎,他一邊吹奏著,靜靜的看著她,目光中不變笑意。
中年女子在她身邊,拿起釵遞給老婦,不由開口道,“這及笄禮匆忙,來不及請樂師,沒想到他連這點都想好了。這麽多年,都隻見父母領上門請求及笄的,從未見未婚夫親自上門,還為你備下這麽貴重的衣衫頭飾,想來是極為重視你,急著娶你過門,姑娘好福氣呢。”
及笄禮她知道,從換上那身衣服的時候開始,她就隱約猜到了管輕言的目的,可是……
未婚夫是怎麽回事?
“他……”急著想開口解釋,冷不防吹奏的男子飛來兩枚眼刀,給她堵了回去。
“是啊,姑娘好福氣。”老婦也開口了,為嵐顏梳好發髻,簪子穿過長發,“若不是急著娶過門,又怎需趕在年前行禮,這樣過了年,姑娘就好過門了。”
“不過如此美麗的姑娘,急著娶過門,也是應當的。”中年婦女誇讚著,“將來必定貴不可言,福氣滿門。”
討飯也能討的貴不可言嗎?
嵐顏心裏想著,忽然發現管輕言的笛曲不知何時已停了,慢慢地朝她走來,伸出了手。
那笑容,第一讓她覺得不再嫵媚,而是凝重深遠。
手掌放入他的手心內,被他輕輕地扶了起來,他的手順勢環上她的腰間,帶著她慢慢走出門。
嵐顏恍然有種錯覺,這不像是及笄禮,更像是——婚禮。
人才走出大門,她接著他手扶的力量,閃電般地一腳踹出,被他飛快地躲開,“說,未婚夫是怎麽回事?”
管輕言輕聲笑著,笑聲頗為得意,再度換來嵐顏飛踹的一腳,可惜腳還沒伸開,就被裙子絆住了,跌跌撞撞中還是他一手撈住她,才避免了臉蛋與地麵接觸的可悲場景。
“誰讓你長大了,原本定在三月初三的及笄禮我隻好提前,奈何儀式都是要準備齊全的,又是年前,這些長者賢婦極重禮儀,這個時刻通常都不舉行及笄禮的,我隻好說你是我的未婚妻,我要在年後娶你過門,人家方才答應。”他解釋完,嵐顏心頭的氣才消了一些。
“怎麽,我配不上你嗎?”某人眼帶春水,話語柔媚。
嵐顏鄙視地嗤了聲,“我的男人,一定要是威武豪邁的漢子,不能水蛇腰,不能飛媚眼,不能扭屁股,不能娘娘腔,不能臭美,整天死照鏡子。”
她說一句,某人的臉就黑一分,眼中的危險氣息也就濃一些。
終於,她爽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卻突然聽到耳邊的聲音,“你想死是吧?”
完蛋!
嵐顏忽然抬頭,齜牙咧嘴一個難看的笑容。
趁他發愣的一瞬間,拔腿就跑。
於是大街上出現了詭異的一幕,一名身著華麗衣裙,頭帶精美發簪的美麗少女,拎著裙擺,以野狗脫韁之姿瘋跑,那可怕的身姿,與身上華麗的裝飾截然相反,腰間的鈴鐺搖曳著,發出清脆的聲響。
比鈴鐺聲更響的,是她毫不遮掩哈哈大笑的聲音,時不時地停下來,叉著腰衝著前方的男子得瑟狂笑。
幸好已是年關,路上幾乎沒有行人,也就沒人看到她這太損形象的行為。
管輕言捂著臉,低歎一聲,“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他忽然一竄,輕功瞬移到她的麵前,雙手一用力,把她扛上了肩頭。
“啊!”嵐顏發出尖叫,隨後立即討饒,“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饒命啊!”
兩隻小腳兒上下踢動,完全不顧自己此刻穿的是裙子。
屁股上重重地挨了一下,伴隨著他的低喝,“別動。”
她渾身一震,乖乖地湊上某人的耳朵邊,“放我下來嘛,人家認錯了。”
管輕言手一拋,她整個人劃過一道弧線,飛進了一旁的雪堆中,兩隻腳丫在空中搖晃著。
好冷,好冷。
雪都順著脖領子灌進去了,冰死她了。
被人慢悠悠拔出來的她,抖著身上的雪,一旁的男人哼著,“還說我嗎?”
她嘟著嘴,憤憤地白眼他。
不過管輕言下手很有輕重,也就冰了她這麽一下,掌心就握了上來,暖暖的氣息流轉在兩人之間。
“今日給你做好吃的。”
“真的?”好吃鬼果然好騙,憤恨頓時丟到九霄雲外,一隻手被他拉著,一隻手還在盤算著,“我要吃燒雞、豬蹄、年糕、還有火鍋!”
“行,沒問題。”他滿口答應著,換來她的雀躍,身上的鈴鐺響的更歡快了。
“哎呀。”她突然頓住腳步,不敢向前。
管輕言低頭,“你怎麽了?”
“我……”嵐顏表情痛苦,“我能換掉這身衣衫再回去嗎?”
她忽然想起來,那個小和尚還在茅屋裏呢,她一身女裝出現,豈不是告訴對方自己是女兒身?
管輕言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怕他看到?”
廢話不,當然怕。
“你這麽難看,不會有男人看上你的,何況人家還是修行的出家人。”管輕言嗤之以鼻,“世上女子都死光了,人家心中也隻有佛主。”
嵐顏吭吭哧哧,還是不想走,兩個人在城郊荒野之處磨蹭著。
忽然間,管輕言眉頭一凜,全身陷入了古怪的氣息中,不悅地皺起了眉頭,“出來。”
藍色的勁裝人影落地,十餘道身形整齊地列在他們前方,最前首一人衝著管輕言遙遙一禮。
管輕言帶著她,身形飄開,躲了。
“又是你們。”管輕言冷笑著,“煩不煩?”
“一年不見,您可安好?”對方倒是客氣無比,甚至還有些忌憚管輕言,不敢上前。
“看見你們就不好了。”管輕言不改毒舌,“前天的飯都要吐出來了。”
男子完全不為所動,“您吐,吐完請跟我們回去。”
管輕言冷笑了下,“我不呢?”
“上麵有令,若您不歸,斬殺。”最後兩字出口,堅定截鐵。
嵐顏看到,管輕言的笑還是那麽不羈中帶著嘲弄,但是那原本顧盼風流的眼裏,卻滿是殺氣。
對,殺氣。
他的手輕輕將嵐顏拉到了身後,“一會有什麽事,你頭也別回地跑,兩日後老地方見。”
這話,唯有她懂。
她握了握他的手,管輕言也同樣反握了握,“放心,我還要帶你去吃好吃的呢。”
她不想走,習慣性地失去,現在的她身邊隻有管輕言一個人,她不想走,她怕分別之後,就再也看不到了。
可是她也知道,以她現在的武功,幾招招式,根本不是這些人的對手,她留在這裏,隻會給管輕言增加麻煩。
“那位姑娘,不出來一見嗎?”為首的男子顯然發覺了管輕言身後的她,嚴肅的目光鎖定著她的身體,隱隱威壓逼出。
嵐顏笑了笑,報以一個幾乎與管輕言一樣的表情,“我怕吐。”
論殺氣淩冽,誰能超越封千寒。論凶惡表像,當屬封南易身邊的幾大護衛,她一一都見識過,更是生死邊緣掙紮過,這種小小的威壓,又怎麽會壓製得住她?
男子一怔,許是那輕蔑,那無所謂和管輕言太像了,他居然有種二人合體的錯覺。
垂下眼皮,“我再問您一句,今日是否隨我回去?”
“我的答案,與往日一樣,今日不會隨你去,今生都不會隨你去,有本事就帶我的屍體去。”管輕言朗笑。
藍衣男子慢慢點了點頭,口中緩緩吐出幾個字,“殺,不必留情。”
十餘道人影頓時撲來,衣袂破空,刀影閃爍。
管輕言垂手,一管竹笛,紅纓飛揚,身姿如鵬掠起,迎向麵前的十餘道人影,決絕無悔之氣展開,口中隻發出一個輕輕的字,“跑。”
嵐顏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在他喊出那個字的時候,想也不想,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