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
十年前
偏僻的山腳下,一間簡陋的竹屋,破敗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屋前隨意圍擋的籬笆,屋後就是密密的樹林,沒有任何多餘的人氣。
屋後的竹林邊,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手中一根樹枝在地上戳戳畫畫,扁平無奇的臉蛋上滿是髒汙,鼻涕掛在臉上,用力一吸,又縮了回去。
身上的衣服也是補丁綴著,夏日穿的少,不少地方已經露出了肌膚的色澤,也是黑黢黢的,不知道多少日沒洗過了。
他才不管那麽多,黑瘦的小身體蹲在那,對著螞蟻窩玩的正開心,麵前排成行的螞蟻可比不遠處那大房子裏的同齡孩子可愛多了。
“打他,他是外室生的,連封家的門都進不了的野種,男孩又怎麽樣,打他!”
“我們來玩遊戲吧,用泥巴丟他,看誰丟的準。”
“爹都不給他封家的姓,打死也沒關係。”
這些話,是每當他期待地望著那大宅裏出來的孩子想一同玩耍的時候聽到的話,隨後就是各種推打,每次他都好疼好疼呢。
封家是什麽?這個問題不會有人問,更不會有人回答,因為封家家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天下分為四大主城,每一個主城都有它的領地和管轄,四大主城間互相製衡,也互相依存,彼此鬥了上千年。封就是四大主城之一封城城主的姓。封家的人,莫不以能冠上此姓為榮,更以能進入主城修習功法為一生的目標,每十年的城主壽誕日,也就是各家分支努力表現的機會,隻要能進入主城,就是分支的莫大榮幸。
可即便是進不了主城的分支,那封姓也是至高無上的,門戶階級也是絕對森嚴的,嫡係、妾室、外室分的清清楚楚。
這些三歲的他不會懂,他隻知道娘親常常抱著他哭,說什麽即便是男孩子都進不了封家的門,命不好什麽的。
以前娘親還會陪他,為他唱歌,哄他睡覺,可是後來娘親老也起不來床,漸漸的也不管他了。昨日,躺在床上的娘親被人抬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沒有人管他,他好餓,好餓。
抬起頭,他傻呆呆地望著眼前密密的林子,肚子一聲聲地抽叫著。以前娘親都是到林子裏,不大會功夫就會拎著竹筍告訴他有吃的了,他現在好餓,進林子應該能找到吃的吧?
邁著小短腿,他步履蹣跚地走著,走著,可是吃的呢,吃的在哪?
眼前那個一大坨的是什麽?
小短腿好奇地走進,地上一個人影仰麵躺著,臉色慘白,和他娘前幾日一樣呢,發絲散亂,藍色的粗布衣衫上還有數道劍痕,猙獰的翻卷著肌膚,滲著泊泊的血跡。
是個叔叔呢,嵐顏好奇地想著,伸著腦袋左看看右看看,小屋少有人來,偶爾有人來送米糧,卻沒有這個叔叔好看。
高挺的鼻梁,眉頭深鎖,眼角的弧度斜飛著,發絲散亂地批在身側,長長的如一泓黑瀑。
“哎呀!”看的入神,嵐顏沒有注意腳下,一個跌撲壓在了男子的胸前,男子發出痛苦的無意識咦唔聲。
小短腿飛快地爬了起來,糯糯地小心叫了聲,“叔叔。”
地上的人依舊沒有反應,倒是因為這個動作,他的懷中滾出一個圓溜溜的東西,從胸口一直滾到嵐顏的腳下。
好漂亮的珠子!
孩子的眼神總是容易被漂亮的東西吸引,瞬間忘記了所有,髒兮兮的小手伸著,拾起那個珠子。
五彩的珠光在珠子上流轉,散發著奇異的光芒,握在手心中,有些暖又有些涼,光滑溫潤,讓他愛不釋手。
他要帶回去給娘親看,娘親回來以後也會說這個珠子好漂亮的!小短腿蹣跚地跑著,朝著茅屋而去。
才跑出十餘步,他突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叫嚷著,“那個外室的野種呢,快出來。”
是那群欺負他的“哥哥們”,小短腿瑟縮了下,遲疑了。
幾個衣著鮮亮的孩子叫嚷著,“小野種,快出來。”
他才不要出去,他們會打他。
“快出來,給你帶了好吃的。”
“他會出來嗎?”有孩子小聲地問著。
“當然。”領頭的孩子壞笑著,“他娘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少城主要來的日子死,爹爹隻能找人隨便拖出去埋了,家裏要接待少城主,誰管他的死活,他一天沒吃東西,肯定會出來的,到時候我們就拿石頭砸他,這幾日在家裏憋壞了,正好拿他出氣。”
幾個人連連點頭,眼中露出快樂的光芒。
吃的!被挨打的猶豫比不上肚子餓的誘惑,他慢慢地從樹後伸出了腦袋。
“在那!”有眼尖的人看到了他,一粒石子飛快地丟了過來,打在他的身上。
他委屈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手揉著被石子打過的地方,訥訥地叫著,“哥哥。”
“誰是你哥哥,我們是封家的人,你可不是,爹沒給你姓的。”稍大點的孩子叫嚷著,強壯的身體三步兩步趕了上來,一把扯住他,瘦弱的小短腿哪裏對抗得了他的力量,頓時一屁股坐了在地上,手中的珠子摔到了一旁,骨碌碌地滾著。
“這是什麽?”孩子們的眼光頓時被珠子吸引,所有人的手齊刷刷地抓向那珠子,五彩的流光在他們手中傳遞著,各種聲音也交替響起。
“拿走,回去給爹爹,爹爹肯定知道是什麽。”
“要是好東西,爹爹會表揚我們的,說不定就會傳幾招心法給我們呢。”
“快走。”
小短腿在地上掙紮著,蹦跳著,想要搶回他的珠子,“這個、這個是我的。”
“滾開。”有人一把推開了他,他跌倒在地,手卻死死地抓著對麵人的衣衫,連帶著大家摔成了一團。
珠子又一次滾落在地,小孩子們蜂擁地撲上去,爭搶。小短腿趴在地上,死死扒拉向近在咫尺的珠子“我的!”
剛剛把珠子扒拉到眼前,也不知道是誰狠狠地壓了上來,小短腿的臉“噗”的一聲埋進了泥巴裏,連帶著剛剛搶到手的珠子。
他開口說話,被壓,珠子就這麽生生地撞進了他的嘴巴裏,他想要吐出來,可是身上壓的人越來越多,那珠子狠狠地頂進了他的喉嚨口,噎在嗓子眼。
他直翻白眼,吐也吐不出來,眼前一片黑。
孩子們爬了起來,麵麵相覷,“珠子呢?”
小短腿摳著喉嚨,幹嘔著,可是一用力,那珠子不但沒吐出來,反而順著喉嚨咕嚕一下,被咽進了肚子中。
他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眼淚鼻涕橫飛,一臉泥巴。
孩子們不見了珠子,又看看地上摳著喉嚨的小短腿,似乎明白了什麽,一個個撲了上去,衝著他拳打腳踢,“把珠子拿出來。”
“快拿出來,不然揍死你。”
他們沒有發現,在不遠處的樹後,藍衣男子孱弱地睜開眼睛,在聽到他們的話後,顫抖的手伸向自己的懷中,在發現空無一物後,表情頓時變得驚恐駭然。
他掙紮著起身,跌跌撞撞地邁出兩步,朝著孩子的方向。
可那腳步才走出兩步,他的耳邊突然聽到了衣袂刮過的聲音,還有著隱隱的幾人議論聲隨著風飄入他敏銳的耳內。
“那人受了傷,跑不遠的。”
“這小子看不出來,居然有能力偷進城主禁地,把我們原家主城裏供奉的東西都偷走了。”
“哼,敢動原家的東西,他隻有死路一條可以走。”
“快找,別廢話了,要是東西拿不回來,我們也隻有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