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金玉良言(一)
「神女,明兒再趕半天路,響午就能到邊境了。」
侍女說著忍不住回頭,背後是送行的長隊,在蒼茫的草原上,一行人浩浩蕩蕩,「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回來。」
「恩?」車簾被一雙素手挑起,一名臉帶面紗的年輕女子把頭探向窗外,她的一雙眼睛生得極美,眼神深邃得像看一眼就會被吸引進去似的,眼尾略略上揚,顧盼間神采飛揚,一開口卻是不甚正經:「古麗爾,說了多少次,別叫我神女。聽說大梁疆土遼闊,地大物博,連平民吃穿用度都是我們花費千金求而不得之物,這回我得開開眼界,誰還要再回薩江那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啊。」
到底是多沒心沒肺才能說出這種話啊。
大梁擴張疆土,一路打到長生天,薩江這個小小的部落自然毫無抵抗之力,堅持不到十天就已經宣告戰敗,貧瘠的部落沒有貢品,也不知道大梁的帝王聽到了什麼風聲,得知薩江有這世上最精準的預言師,要求他們獻上神女。
預言需要花費大量的祭祀用品,薩江的傳統是除了王的特殊指令,每隔五年才會開展一次,而宣告戰敗的前一天,上一任神女離世了。
傳聞,神女預言了這場戰爭必敗,所以王才下令投降以保存最後的戰力,而他們這些人護送神女去大梁,遠離故土,前路茫茫。
古麗爾憂心忡忡地看了神女一眼,「神……輕樂殿下,您這話千萬別讓祭司大人聽見了。」
「聽見又怎麼樣?怕他哦。」輕樂把帘子掛在一邊,手支著頭,天色漸暗,一輪夕陽掛在天邊,草地被渡上一層金色的光暈,她憧憬地說:「聽說京城遍地高樓,雕樑畫棟,宮殿更是金碧輝煌,宏偉壯觀,我天天對著長生河,看的都是草和泥巴,早就厭了。」
古麗爾到底還是個少女,固然有對將來的擔憂和離鄉的愁思,但對輕樂所說的也忍不住心生嚮往,她問:「您都是聽誰說的?長生宮周圍不是有侍衛嚴加看管,不讓尋常人出入的嗎?」
「我看書上面說的,嘻嘻。」輕樂百無聊賴地把玩她額前垂下的一縷青絲,「把雜本放在祭詞里,讓姑姑們拿進來,她們不識字,都不知道。」
古麗爾驚嘆:「您也太……」
上一任神女是美麗端莊的,她雖然只遠遠見過一面,但那個女人身上的氣質是讓人永生難忘的,古麗爾實在很難把眼前這個頑皮的少女的神女劃上等號,雖然她被指派來照顧輕樂已經一年了。
在她心裡,總覺得當上了神女,那就一定會長成神女的樣子,神女該是什麼樣子呢?當然就像上一任神女那樣,以前的神女肯定也都是那個樣子的,怎麼輕樂就完全不同呢?
她腦子還沒轉過彎,尚且沒想過,人怎麼可能因為稱號一變,整個人的性格就能變化。
輕樂很容易就從她未說完的話中領會到她要表達的意思,忍不住問:「古麗爾,你說我能當好神女嗎?從接受封號那天起,我的身體一點變化都沒有,我一點也沒有接收到預言的感覺,他們是不是找錯人了?」
「請您慎言。」一道蒼老的聲音打斷她的胡思亂想,古麗爾連忙行禮,「祭司。」
祭司究竟有多大年紀沒人知曉,只知道她很老很老了,是整個薩江部落最年長的人,也是最權威的人,就連王對她都十分尊敬。
她穿著一身白色的麻質長袍,外面披了一件黑紗,骨瘦如柴的手緊緊拽著一根長杖,皺紋滿面,似乎常年只有一副表情,看起來讓人心生懼意,古麗爾害怕得一聲不吭,落後一步跟在馬車後面。
「嚇死我了,您走路怎麼一點聲氣兒都沒有。」輕樂修長的手輕拍了幾下胸口,做了個壓驚的動作。
「神女,請您慎言。」
只會說這一句話么,輕樂撇嘴,知道自己再說下去,這老祭司會執著地一直提醒她,人年紀大了總是特別固執,不跟她計較,輕樂安慰完自己才應了一聲:「知道了。」
祭司說:「天色漸晚,我們到前面紮營休息,神女沒事請一直呆在馬車上,古麗爾會替您拿食物過來。」
「那怎麼行。」輕樂連忙說:「我都在這馬車上憋一天了,連水都不敢多喝一口,呆會讓我下去透透氣吧,我保證不跑遠。」
「請您謹言慎行。」
「……」
又來了,是不是做了神女,她連走路說話的自由都沒有了,以前在長生宮還能到周圍走走呢。
仔細想想,聖姑似乎也很少出屋門,不是在裡面誦詞就是抄書,難道她下半輩子也要那樣過?天啦,那還不如現在就殺了她。
輕樂眼珠一轉,「那我要下車方便一下總行吧,這都憋半路了,您總不能讓我在車上解決吧。」
祭司最後終於妥協,兩個各退一步,下馬車可以,得讓古麗爾寸步不離跟著,另外嚴格限制了活動範圍。
「我不幹了,當什麼神女,誰樂意誰當,一點也不好玩。」輕樂氣鼓鼓地掐斷兩截草,綠色的汁液沾上素白的手,「不就活得時間長一些而已,有什麼好得意的,又老又丑,要是我,寧願少活些時候,就到三十歲好了,再老就不美了。」
古麗爾拿潔凈的帕子給她擦手,「您才剛滿十四。」
「我知道,我知道。」輕樂接過手帕自己擦了兩下,有些惆悵,「還只活了一半不到,要是能再晚些做神女就好了,聖姑走得太早了。」
古麗爾覺得自己很蠢笨,經常理解不了輕樂的話是什麼意思,轉念一想,輕樂是神女,神女說的話她不理解也正常,也就不再糾結,關心地問:「您說您只活到三十歲,是預感到了什麼嗎?這可是您第一個預言呢。」
「……」
輕樂啞口無言,神女難道就是神棍,預言全靠隨口胡謅哦。
她雖然現在還感應不到任何東西,但聖姑既然選了她做神女,那她自然就是神女了,儘管她也出言質疑,但心底其實已經接受自己就是神女了。
「無聊,回去睡覺。」她提著素白的裙擺疾走,頭頂是浩瀚的星空,皎月的光輝輕灑,整個人看起來像泛著聖潔的光一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