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星際大英雄(十四)
蕭君坐在書桌前,兩條修長的腿不規矩地架在桌上,椅子往後半邊懸空著,符音忍不住想伸手摸一下少年略長的頭髮,蕭君歪了歪頭避開,大概幾秒后,又坐直了身體,他抬頭,仰視的視角看向符音,「我很不好嗎?」
少年人總是敏感又想尋求認可的,符音說:「你很好。」
「一點也不誠懇。」
「其實也還行啦,當然比我十多歲的時候還是差那麼一點點,比我暗戀的對象也就差了十條街吧。」
「……」
符音臉皮越來越厚,終於摸到那頭柔軟的短髮,心滿意足,「你怎麼會覺得自己不好呢?我可是每天都覺得我是宇宙第一厲害,沒了我不說天地風雲變色,至少很多人會非常遺憾的。」
蕭君好不容易醞釀的一點情緒被她三兩句話攪得精幹,後悔自己怎麼對著這個人有了傾訴的想法,沒好氣地說:「我還覺得沒了我地球都不會轉了呢,這可能嗎?」
「你能不能現實點。」
「……」
蕭君覺得這人說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可看著她的神態,不知不覺就讓人放鬆下來,腦海中更是浮現那天她一把將自己護在身後的背影,他說:「我以前常常想,如果我足夠好,是不是就不會被遺棄?」
他的眼睛很清澈,望著符音,「奶奶不知道,我偷偷去看過……那個男人的孩子,看起來和普通的小孩沒什麼不同,我小時候,應該也是那個樣子吧,為什麼我卻被他遺棄了?聽說那個女人再婚後沒要孩子,是個很好的繼母,她卻從來沒看過我,血緣又算什麼呢?我呆過的家庭里,幾乎沒有比我更聽話懂事的孩子了,可他們還是如期把我送走,我做錯過什麼嗎?」
不等符音回答他就瞭然地苦笑了一聲,「我是那麼的多餘,再努力、再禮貌、再優秀,也得不到任何認可,除了奶奶,少了我,沒人會覺得遺憾。」
他低著頭,略長的頭髮垂下來,遮擋住眼睛,符音看不到他的神情,卻能感受到他的悲傷,她半蹲下來,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那又怎麼樣?總不能去死吧。」
蕭君用紅彤彤的眼睛看她,符音說:「既然來到這個世上,就沒打算活著離開,所以,沒什麼好怕的,努力活下去看看,說不定將來你還是孤身一人,但也有可能擁有不離不棄的親人,為了這種可能,好好長大啦。」
符音抬高手臂,再次揉了揉他的頭髮。
……
小濤三十齣頭,高高瘦瘦,精神看起來不太好,黑眼圈挺重的,見面后第一句話就問:「你誰啊?」
「怎麼了?」李阿姨從他背後冒出頭來,「小音?怎麼這麼晚過來了,快進來坐。」
小濤讓開門,符音進屋脫了厚外套,「我正打算回家,從這路過,您身體好些了嗎?」
「下午喝了點粥,現在好多了。」
李阿姨親力親為給她倒了杯茶,符音連忙接了過來,看到小濤眼神不善地盯著她,「正好你過來也省得我們親自登門了,我媽身體不好,你家的工作以後就不去了,你儘早請人吧。」
符音看了李阿姨一眼,見李阿姨目光閃躲,不與她對視,心裡瞭然,問小濤:「那你是回來把你媽接到城裡去養老的嗎?」
這下輪到小濤心虛了,他說:「我媽不習慣城裡的生活。」
「哦。」符音看著他,「是準備就在這裡給她買房嗎?不工作的話,阿姨的養老保險好像不高,每月寄生活費嗎?」
她咄咄逼人,小濤立刻翻臉,「這是我家裡的事,你管那麼多幹什麼?」
「我也就問問,錢在你口袋裡,我還能搶不成。」符音站起來,「阿姨,辭工的事不急在這一兩天,等醫院的結果下來,您再好好考慮,我先走了。」
「不用考慮了!」小濤一把拉開大門,「以後我家的事和你半分錢關係也沒有,咱們也沒什麼交情,有事沒事都別聯繫。」
「小濤。」李阿姨臉上難掩失望之色,「你怎麼變成了這樣?玲玲不肯跟著你一起回來,她對我有想法我知道,可你憑良心說,這些年,我要過你一分錢嗎?我自己在外面工作,怎麼就丟你們的臉了?」
小濤急了,「媽,您當著外人的面說這個幹什麼?」
「小音比你孝順多了!」李阿姨走過去「嘭」地一聲關上門,「你怕丑那我們就關門說,從你小到現在,媽自己再苦也不敢苦著你,雖說比不上那些有錢人,但哪次不是儘力滿足你的要求。」
她把兒子拉回客廳,「讀小學的時候,你要買玩具,媽一個月沒吃晚飯攢了錢給你買,初中、高中,營養品的錢都是媽做三份工賺來的,讀大學你談戀愛,每個月都多給你生活費,你要結婚玲玲非得辦氣派婚禮,我把自己的房子賣了還咬牙借了不少錢……,怎麼你當時不嫌媽做的事丟人,現在你又沒大富大貴,我自力更生,你怎麼就非得把我往絕路上逼!」
她歇斯底里發泄出來,「過年前你們突然提前幾天回來,我工作家事安排不開,玲玲就冷嘲熱諷,除夕夜不舒服,你們不聞不問,年初一忍著不舒服起早床做的飯菜,不合口味你們就發脾氣,說伺候別人盡心儘力,對自己兒子兒媳寶貝孫子糊弄了事,這是你受了教育的好媳婦親口說出來的話,你在一邊像沒事人一樣聽著,我這個媽在你眼中還是媽嗎?!我就是在別人家當保姆,有個不舒服,小音還會親自送我上醫院,你有什麼資格說她!」
雖然不合時宜,但符音差點就忍不住拍手叫好了,有些人,你就不能慣著。
小濤臉色越來越難看,半響才解釋了一句,「玲玲不是那個意思,她就是心直口快,這些年了您還不知道嗎?」
「這些年了,她除了說些拿刀子捅我心窩我話,還說過別的嗎?」
小濤不樂意了,「媽,您怎麼能這麼說?」
李阿姨擺擺手,「管不到了,和她過一輩子的是你,你們倆好就好,不過你以後也少管我的事,好好過你的日子去吧。」
「您這是什麼意思?」
李阿姨眼中滿是淚水,強忍著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管不到你們了,你們要是嫌我丟人,以後少回來些就是,走在路上裝不認識也行,我還要繼續工作,攢點棺材本,不拖累你,你也少帶你媳婦回來氣我。」
「媽——」
「李阿姨——」
「你們都別再說了。」李阿姨擦了擦眼淚,「小濤,你在這休息一晚明天就回去吧,結果出來我打電話通知你,就算是癌症我也不會拿你們一分錢,小音,讓你看笑話了,這麼晚,你一個人回去安全嗎?」
符音聽到這話知道自己是被下逐客令了,擔心也沒用,她囑咐了一句:「我坐車回去,阿姨,醫生說您要控制情緒,您別生氣。」
「不生氣,我都這歲數了,有什麼想不明白的,不過是以前不願意想明白罷了。」
憑良心說,如果需要不斷地補貼白眼狼兒子,還不如及時止損,早點為自己做打算,這一幕甚至是符音早先希望看到的,可真在眼前上演,她半點也開心不起來。
付出得不到回報,努力最後卻無能為力,不管是李阿姨還是蕭君,他們終於做了符音覺得目前來說「正確」的選擇。
可正確不代表是心裡最希望的決定。
符音瞬間想到了無希,想到自己對無希說的那些話,明白她還是太淺薄了。
幾天後,李阿姨的檢查結果出來,符音陪她一起去的,還是那位女醫生,她笑著說:「沒什麼大的問題。」
符音鬆了一大口氣,李阿姨的肩膀也明顯一輕,女醫生接著說:「您這胃病這麼多年了,還是要定期檢查,注意飲食,不要過於勞累。」
三人又聊了好一會,這才放心從醫院離開,符音和符文彬張儀商量過,打算把李阿姨接到家裡住,一來李阿姨沒守著一間空房子的必要了,二來符音要回夏城了,李阿姨能全職照顧張儀更好。
搬家那天,蕭末蕭君無希都來幫忙,符音和蕭君在樓下等著他們拎東西下來,聽到有鄰里議論紛紛,話題無外乎「心狠和兒子決裂」、「當媽沒當媽的樣子」之類,蕭君想衝上去反駁,被符音制止。
「我上次來,他們在樓下可不是這麼說的,他們都說李阿姨可憐,養了個不孝順的兒子。」
符音神色平靜,「很多人都是這樣的,看到一個人處於弱勢的時候,他們會表達同情,可看到他強大起來,又恨不得親手把人推下深淵,他們同情你,卻並不希望你過得比他好。」
蕭君若有所思,「我不太明白。」
看到無希和蕭末一人扛著兩個行李箱下來,符音上前幫忙,無希接著說:「就是人的劣根性,因為基數太大,你沒法改變,只能去理解。」
蕭末多看了他一眼,「你聽起來挺有經驗的。」
「相信我,不是什麼好的體驗。」
符音無奈,等到李阿姨最後下來,她仰頭看了看,樓上的東西幾乎全部搬走了,唯有那天僥倖逃過一劫沒被摔下陽台的一株吊蘭還掛在陽台上方,李阿姨嫌東西多拿著麻煩,符音家也挺多綠植的,直接把它遺留下來,這邊房子轉手很快,新主人過兩天就要搬進來了,希望它也能被照顧得很好吧。
你看,不論是人、是物,被選擇捨棄的時候,毫無道理可講。
大家聚在一起吃了頓熱熱鬧鬧的散夥飯,隔天就要離開了,符音特意約好了和蕭末他們一起,沒讓符文彬和張儀到車站送她,在家門口不舍地告別。
李阿姨寬慰,「夏城這麼近,常回來看看。」
符音拎著一堆她準備的好吃的,用力點點頭,「家裡的事就麻煩您了。」
張儀第三次問:「你去哪?」
符音鼻子一酸,還沒回答,符文彬就搶先說:「快走吧,小君還在樓下等著呢,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報個平安。」
「哦。」符音點點頭,「我會每天打電話回來的。」
「哪用得著那麼麻煩,別把這當個任務,什麼時候想起來了就打電話回來,有其他的事,我會跟你說的。」
他這麼一說,符音安心不少,正打算離開,符文彬讓李阿姨帶張儀進屋,「我送你下樓。」
他一把拎過行李,符音就跟在他身後聽他說:「你覺得周南怎麼樣?」
「啊?」
「上次我問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你也不吭聲,真當我老眼昏花了。」符文彬瞭然地說:「小周是個不錯的孩子,你媽之前就一直想把你倆湊一起。」
何止不錯啊。
符音心想,就算她再盲目自信,也不得不承認她和周南差距挺大的。
符文彬像一眼能看穿她的心事似的,「小周是個穩妥的人,他現在不說什麼可能是覺得還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不過遲早得有那一天,爸就怕你不爭氣突然掉鏈子。」
符音挺不好意思的,「您說什麼呢,八字還沒一撇的事。」
「嘁。」符文彬不多說,「反正你別怕就是了,他家到周南才出了個像樣的博士生,我們家可是在你爺爺那輩就有做研究的,論家世,你完全配得上他。」
「啊?」符音從來沒聽說過,好半天才從符文彬的這番話里聽出味來,這不是貧窮了二十年突然被父母告知自己家其實是億萬富翁,之前的生活都是用來考驗他的傳奇經歷嗎?她有些飄,「怎、怎麼回事啊?我家什麼時候出了位大能?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該不會還有個顯赫的親戚吧?是誰?」
符文彬鄙夷地看她一眼,「想什麼呢?說起來算是你二大爺,是個科學狂人,他接觸的那些東西有輻射,身體一直不太好,也沒有結婚生子,不到四十就去世了,算是一生都奉獻給了科學吧,當年有人送他的骨灰回鄉,你爺爺大病了一聲,我才知道有這麼個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