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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子虛烏有(四)

  大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玲瓏和婆婆縮在破廟裡躲雨,到了傍晚,看到婆婆拿出早準備好的窩頭充饑,她的心沉到谷底。


  她雖然不懂人情世故,但和婆婆相處了一年多,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這明明是故意支開她,讓丈夫和二房單獨在家,會發生什麼,她想都不敢想。


  頓時她也顧不上大雨了,執意要趕回家去,婆婆卻以怕她淋雨發熱為由,和她拉扯了半天,到底還是她力氣大,掙開人跑了出去,冒著大雨滂沱,滿地泥濘匆匆趕了回去。


  當時已經是深夜,她渾身濕透,推開大門,見自己住的那間房黑燈瞎火,二房的房間里,雖然也沒點燈,但動靜不大不小,透過雨幕清晰傳到她耳中。


  她已為人婦,又豈會聽不出這喘息聲是什麼意思,當下覺得眼前一黑,幾乎站立不住。


  男人到底還是負了她。


  心高氣傲、孤注一擲的龍四公主,艷羨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玲瓏,滿心歡喜嫁給情郎的鳳娘,在天刑面前頂住了,這一刻卻彷彿聽到心裡某個東西轟然倒塌的聲音。


  她走到二房門前,本想推門進去找他理論,卻又覺得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可說的呢?無論他說什麼,她都不可能原諒。


  她在外面站了整整一晚,心裡各種情緒翻騰,一時想衝進去殺了這對狗男女,一時又想要不就這麼離開,再也不見,後來又想要不要先道個別……


  想著想著,她就開始回想最初兩人相識的情景,她偷溜到人界去玩,對著糖葫蘆垂涎三尺卻壓根沒有錢,男人笨拙地用粗糙的手遞上兩個銅板,「拿去。」


  他用洗得發白的帕子擦汗,擋住了臉,等擦完了把帕子隨意往懷裡一揣,露出一張端正的臉,只是臉上還有些黑黑的東西沒擦掉。


  玲瓏壓根不懂男女授受不親什麼的,當下取了自己的手帕出來,親手替他把臉擦得乾乾淨淨,男人大概從沒見過一個天仙似的小姑娘能這麼坦然地做這個,一開始是沒反應過來,接著是嚇得一動也不敢動,直到她呼出一口氣,露了個甜甜的笑容,「好了,擦乾淨了。」


  他還在愣神,女孩卻鬼機靈似的,對他眨了眨眼,把帕子遞給他,「我沒錢還你,用這個跟你換行嗎?」


  她的聲音帶著少女特有的清亮,語調又軟軟糯糯,他壓根沒聽清她說的什麼,還愣著不動,少女「嘻嘻」笑了起來,也不用衣服或者帕子掩面,滿臉都是快活,顧盼生輝,和他見過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樣。


  他覺得自己心跳漏了好幾拍,接著又心跳如擂鼓,一時都差點忘記呼吸,連臉都憋得通紅。


  玲瓏在他肩上輕輕拍了一下,「獃子,給你你就拿著,我也沒帶其他東西出門。」


  她精靈古怪地把帕子塞進他的手中,用兩個銅板買了兩串糖葫蘆,吃一串還拿了一串在手上,歡歡喜喜地走遠了。


  她那個時候眼中還只有自己,只管自己快活就是,後來又在街頭遇上,他拿著兩串糖葫蘆等她。


  「你怎麼知道我要來?」


  玲瓏不解,但還是高高興興地從他手中接過糖葫蘆。


  「心、心有靈犀。」


  一旁賣糖葫蘆的忍不住說:「少來,你每天來買兩個糖葫蘆,我還以為你家裡有娘子,當你疼老婆呢,原來在等這位姑娘,皇天不負有心人,總算讓你等到了。」


  男人騰的一下紅了臉,他讓賣糖葫蘆的小哥到別處去,那小哥一臉瞭然地走了,邊走邊吆喝「糖葫蘆——甜到心裡的糖葫蘆,不甜不要錢啦——」


  男人看他走遠,冷靜了下來,他讀了幾年聖賢書,曾也有考一個功名的想法,可家裡頂樑柱父親因病去世,他只好接替父親,在家做農活,現在已然是個地道的農民。


  他恨自己這幾年沒再把那幾本書再讀讀,不然也不會忘得只剩這一句話好說,好像還唐突了別人姑娘,也不知道她會不會見怪,其實他在她面前,緊張得也壓根說不出多的話。


  玲瓏咬了口糖葫蘆,「心有靈犀是什麼意思?」


  「難道你不讀書識字嗎?」


  她看起來明明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不,她比那些千金小姐還要漂亮而且有種說不出來的別緻,他有次搬木材進這裡張舉人的府邸時,有幸見過張府的小姐,還是書香門第,看起來美則美矣,卻毫無靈氣,大概沒見過什麼生人,舉手投足端著架子,他都替她累得慌。


  「讀書識字?」玲瓏搖搖頭,「我不用讀書識字,我和你們不一樣,我又不是人。」


  男人無可奈何地看她吃到臉上都沾了糖,心想:我也看出來,你和我們所有人都不一樣,簡直像他曾經看過的一些讀物裡面的仙女一樣。


  他小心翼翼從懷裡掏出一方手帕,「擦擦臉,我洗過了,很乾凈的。」


  玲瓏不客氣地接了過去,在臉上抹了一通,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你把帕子又還給我,那我把這個分給你吃。」


  她遞過另一串糖葫蘆,生平第一次學會了分享。龍女自然是嬌生慣養,要什麼有什麼的,從來只有別人讓著她,或者因為準備太多而剩一堆,還沒體驗過這種感覺,一時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男人猶猶豫豫地問:「我不吃糖葫蘆,能、能把帕子再給我嗎?」


  「啊?還有人不喜歡吃糖葫蘆?」玲瓏看了一眼手帕,「可這個髒了。」


  「我會洗乾淨。」


  「……那行吧。」


  這種東西她龍宮有一堆,他想要給他便是,男人卻緊張得連手都在顫抖,鼓起勇氣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很大很漂亮,有種亮晶晶的光彩,凝眸時如波瀾不興的黑海,流動時如空中飛走的星星。


  一眼盪魂。


  玲瓏笑著問:「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他答的什麼?

  他說:「我想請你吃糖葫蘆,一輩子。」


  玲瓏覺得原本酸酸甜甜的糖葫蘆,突然之間就只剩甜膩的味道,她沒有回應,其實是忘了要回應,心慌意亂地離開了。


  再後來又經歷了很多很多事,她覺得世間真有這麼一個人相知相守,哪怕僅僅只能過一輩子也是值的,那種甜甜膩膩的味道能支撐著她與家人決裂,支撐著她熬過絕食的歲月,支撐著她義無反顧墮仙成人。


  只是沒想到,原本以為太短的一輩子,竟然在這一個夜晚顯得太長太長,像沒有盡頭似的……


  他們連半輩子都沒走完。


  她嘴裡再沒有甜味,只覺得異常苦***不是甜甜蜜蜜的嗎?怎麼能讓一個人苦成這樣?


  第二天清晨,雨終於停了,晶瑩的雨水順著屋檐往下滴,一滴一滴,直到玲瓏默數到一千二百一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男人邊往外走邊穿衣,看到她時,眼底明顯閃過一絲慌亂。


  「鳳、鳳娘你……你怎麼回來了?」


  二房的女人吃力地用一隻手穿衣服,走到門口,頭髮遮住她有胎記的半張臉,又因為初經人事,帶著幾分羞怯與嫵媚,這讓她看起來比平常顯得美貌,她半躲在男人身後,怯生生地說:「姐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婆婆呢?」


  玲瓏低笑一聲:「昨晚下大雨時沒見你惦記我們,現在倒關心起來了?婆婆死活不肯回來,現在還在破廟呢,我冒雨回來打算叫人去接,沒成想撞見你們的好事,只好在門外等了一晚。」


  她淋了一夜雨,身上的衣服能擰出水來,穿在身上比什麼都不穿還冷,只是她壓根察覺不到冷,反倒覺得心底有團火在燒,燒得連頭都是悶悶沉沉的。


  她自己看不到自己現在的樣子,披頭散髮、臉色慘白,別提多狼狽了,身上一會冷一會熱,肯定是生病了,以她受過天刑的身體,比尋常女子還不如,只怕常年在地里勞作的男人淋了一天一夜雨,又氣又急,都會撐不住,她全然是憑一口氣吊著,強硬地站在他們面前。


  她不想進去看見更讓她心痛的畫面,也不甘心就這麼離開。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男人出來看到她的樣子,本來是又憐惜又愧疚的,聽她說了一番夾槍帶棒的話,臉上彷彿被摑了好幾巴掌,他往前走了兩步,柔聲說:「玲瓏,你先進屋,洗澡換身衣裳,我去接娘回來。」


  二房接著他的話尾說:「我去燒水。」


  她走出來,與玲瓏擦肩而過時,玲瓏一把拉住了她,「少惺惺作態,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嗎?」


  二房不知是怕還是怎麼,腿一軟就跌坐在地,身上頓時也都打濕了,清晨的雨水帶著涼意,她打了個冷顫。


  「天底下那麼多男子,為什麼偏偏來找他呢?」


  男人猛地衝過來推了她一下,「玲瓏,你怎麼變成了這樣?你以前那麼單純善良,怎麼就容不下她呢,她也是我堂堂正正迎進門的,你不喜歡也不能欺負她。」


  「呵。」玲瓏斜著眼看他,眼中再無光彩,目光凌厲,「那你就忍心欺負我,你忘了當初怎麼對我說的嗎?忘了對我的誓言,忘了我才是你該護住的那個人嗎?」


  她一字一句,說到最後又覺得毫無意義,轉身往外走,一轉身眼淚就再也止不住,像斷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大門昨兒也就虛掩著,她走到門口,門卻被人從外面推開。


  「不好了,不好了,鳳娘,你婆婆出事了。」


  是村口的王嫂子,說完這句話又看到鳳娘凄慘的樣子,不由一愣,她對這個女孩印象還不錯,覺得雖然不太會幹活,但為人直爽,有什麼說什麼,沒那麼多彎彎道道,再何況長得漂亮,甜甜一笑的時候,怕是個人都得沒脾氣。


  只是向來聽說他們家小兩口恩愛,怎想今兒撞見這幕,她往裡掃了一眼,心裡便明白了幾分,「吵架了?」她邊說邊上前握住玲瓏的手,入手卻一片冰涼,彷彿比冰塊更凍人,她心下一凜,「怎麼了這是?衣服也都是濕的,你們就是太年輕不注意這個,你還未生育,萬一涼了身子怎麼辦?還不快進屋泡個熱水澡去去涼氣,再好好休息一下。」


  她只顧著眼前,便忘了來的目的,還是玲瓏問了一句,「婆婆怎麼了?」


  「哎喲,你看我這記性!」王嫂子輕輕拍了下自己的額頭,「大林,快去肖大夫那裡,你娘摔傷了,現在還昏迷不醒呢。」


  男人是個孝子,頓時誰都顧不上了,忙問:「怎麼回事?我娘怎麼會突然摔傷?」


  「那誰知道,她還沒醒,只是老陳頭說早上趕集,去的路上就看到你娘躺在路邊,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哎——,怎麼一下就跑沒影了,你帶診金了沒有?」


  王嫂子看他已經走遠了,嘆了口氣,「怎麼雞飛狗跳的,鳳娘,你就別跟過去湊熱鬧了,快去洗澡,不然連你也病了,那就不好辦了。」


  她像個烏鴉嘴似的,剛說完這句,玲瓏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換了乾淨的衣服睡在自己的房間內了,只是屋裡一個人都沒有,她口乾舌燥,想喝點水,身上卻一絲力氣也無,輕聲喊了兩聲,嗓音也是嘶啞的,半響也沒人進來。


  直至傍晚,二房端了碗麵條進來,見她醒了臉上一喜,「姐姐,你可醒了,嚇壞我們了。」


  玲瓏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出去,誰讓你進我房間的。」


  二房尷尬地站在門口,「我給你送點吃的,放在桌上就走。」


  玲瓏看那碗素麵,上還有幾滴油星子,只覺胃裡一陣翻滾,「端走,我不吃。」


  「那怎麼行?」二房乾脆走了進來,「生病了不吃東西怎麼能好,姐姐,我知道你生氣,但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你做大我做小,我不敢跟姐姐爭什麼位置,也會謹記尊卑,姐姐就留下我吧。」


  她哭哭啼啼,玲瓏自己的心裡都一團亂麻,哪顧得上照顧她的情緒,她覺得在這個屋子多呆一天都呆不下去了,眼淚又順著眼角劃了下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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