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如夢亦幻(十)
平海路的那人確認是張儀。
可他們沒攔住人。
發現張儀的人是縣城那個清秀的陳警官,他正巧休假來北川探親,沒想到坐在公交車上玩手機玩累了,一抬頭就看到窗戶外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才工作不到一年,做事很認真也不怕吃苦,那晚跟著符文彬一起熬夜看監控,一句抱怨的話都沒說,最後沒找到張儀,他心裡這樁事就沒放下。
只是人影一閃而過,公交車很快就開了過去,他也不敢確認,湊巧坐他旁邊的小姑娘剛才在自拍,張儀的背影就在裡面。
他和張儀素未謀面,就看過她的照片,要不是警隊專門進行過訓練,可能往人群里看一眼根本就不會發現異常,他憑這背影還是沒十分的把握。
但認錯總比錯過好,他當機立斷跳下車,邊找人邊報了警。
平海路往上走就是條商業街,比起那邊熙熙攘攘的人群,這裡顯得寬闊多了。
小陳剛開始有很大的把握,似乎在前面不遠處隱隱還能看到那個背影,他緊跑幾步,再定睛一看,人就就不見蹤影了。
最後那道背影消失的地方,原來是條小巷,像這種老街道,還沒來得及做好規劃,小巷四通八達,他根本就猜不到張儀會走哪條路。
符音他們趕到的時候,警察早就把這小巷子能通往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有兩條是通往住房區,有一條盡頭是治療中心,還有三條通往其他街道。
巷子里沒監控,那三條街道的監控他們正在看,目前還沒發現張儀。
符音匆匆跑過來,沒成想找到人的狂喜這麼快就被失望淹沒。
人又丟了。
她看著這條街上的監控,畫質很差,但還是能辨認出張儀的。
她的神色看起來並不獃滯,只是頭髮有些凌亂,手裡拿著一個餅在吃,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
符音瞬間就紅了眼眶。
周南想說些什麼,李媛媛先抱了抱她,「隊長你別擔心,阿姨看起來挺好的,這是個好消息,有線索了肯定馬上就會找到人的。」
符音下巴抵在她肩窩處,不習慣比自己小的人安慰自己,她吸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背,「我沒事,就是看我媽穿得挺少的,也不知道她冷不冷。」
李媛媛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這個時候安慰都是徒勞的,她讓符音不要擔心,她就真能不擔心了嗎?
符音鬆開她,「我在這附近走走,說不定撞大運碰到我媽了。」
李媛媛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吧。」
「不用了,就這附近,讓我一個人呆會。」
有警方插手,還有周南幫忙,符音能做到的事很少,這反而讓她覺得自己很沒用。
什麼都做不到,只能祈禱,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運氣上,這種無力感,倒不如給她一個任務讓她痛痛快快去執行。
她沿著小巷子一直走,不知不覺就到了盡頭,抬眼去看,北川市網戒中心,幾個大字撞入眼帘。
這就是他們說的治療中心吧,符音看門口的一扇鐵門緊閉,打算離開。
突然裡面傳來一聲尖叫,短促而尖銳,幾乎瞬間就沒了聲息,如果不是那聲音太驚心,符音差點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她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門口有個保安不滿地走過來喝斥:「看什麼?快走快走。」
「剛才你有沒有聽到聲音,裡面在幹什麼?」
「外地人?」保安笑了笑,指了指門口掛的一塊牌子,上面寫著「青少年性格缺陷矯治中心。」
「看到沒有,能幹什麼,不就治病嗎?」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然後進到保安室去了。
符音不太明白這裡究竟是幹什麼的,只是看這規模,應該也不是什麼無證機構,畢竟這條路也說不上偏僻,和那邊住宅區也就隔了一條巷子,想想誰做壞事還大搖大擺?可能是她小題大做、少見多怪了。
她還心懸張儀的事,也就沒多放在心上,就這麼離開了。
中午他們一起到外面吃了個飯,下午回到酒店,李媛媛早上就睡了那麼一會,現在也不肯去休息,「白天睡太多晚上會睡不著的。」
符音已經把李媛希走了的事跟她說了,她看了眼時間,「這個點應該也下飛機了,怎麼手機還打不通?」
「可能沒電了吧,也可能忘記開機了?」符音笑了笑:「早上她說才睡了兩小時,可能現在還迷糊。」
李媛媛平日沒心沒肺,可能只有站在姐姐那個位置上才多了兩分穩重,她點點頭:「她可喜歡熬夜了,呆會我得說說她,仗著年輕這麼熬,不知道現在多少疾病都呈低齡化了嗎?」
符音附和,「是的是的,你也別光顧著說她,是誰每次都訂半夜三更的飛機票?」
李媛媛吐了吐舌頭,那份穩重頓時消失不見,「這不湊巧每次航班都那個點嗎,我在飛機上有休息的,隊長,你怎麼越來越事兒媽了,比我媽管得還多呢。」
她說起這個又問:「隊長,你是不是見到我未來的后媽了?」
符音從來沒聽她提起過她家裡的事。
她總覺得網上交朋友好像到了舊時江湖,只要性情相投,是不問出身的。
這時她也沒追問,就應了一聲。
李媛媛卻是個藏不住話的,以前不說是壓根沒想到這層,現在湊巧提起來了,那就差把家裡祖宗十八代都交待清楚了。
「我親媽生希希的時候難產過世了,所以我爸對她……,怎麼說呢,也不是不好,可能就是不夠關心吧,所以她性格有時候不太好。」
「以前她還聽我幾句,最近可能在叛逆期,我也管不了她了。」李媛媛苦笑,「她要是比我再小個幾歲就好了,我不懂事,也沒好好照顧過她。」
符音從沒看到李媛媛那種表情,一時不知道該從何安慰。
李媛媛不等她安慰,繼續說:「那個付阿姨據說以前是我媽的朋友,她不到三十歲就離婚了,據她說是因為生不出孩子,所以被她老公趕出來了。這十幾年她一直沒結婚,經常到我家去,小時候希希有段時間挺黏她的,後來大概是聽別人說了些什麼,就不許她再去。」
「我爸一心都在忙生意,不想為家裡的事煩心,那時好像直接在外面買了房子給她住,這兩年生意穩定了,我們也都大了,好像兩人正在計劃結婚吧,希希可能對她意見挺大的。」
符音心說,這她可看出來了。
難怪付雁蘭早上來碰了一鼻子灰還好聲好氣,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她忍不住問:「那你是什麼想法?」
李媛媛口都說幹了,喝了杯水,「我這人可能天生的沒良心,覺得無所謂,他愛怎麼樣怎麼樣。認真說起來,阿姨對我們也都挺好的,這麼多年了,辦個證也是應該的。」
符音頭一次覺得她有時候想法也挺成熟,一個人能我行我素,可能是真的對很多事都不太在乎吧。
她揪了揪李媛媛的馬尾,「老氣橫秋的,你才多大,沒良心還挺光榮的是吧。」
李媛媛嘻嘻哈哈,「隊長,我對你絕對是真心的。你就像我姐姐一樣,教了我很多東西,李媛希她就倒霉了,命沒我好,怎麼就攤上我這個姐姐。」
「喲,還挺有自知之明的。」符音當她說笑,「知道就向我多學著點。」
「學著呢。」
李媛媛撓撓頭,「從她出生我就是她姐姐,以前我只當這個身份是理所當然的,現在才知道,只要不會或是做得不好的事,什麼都是需要學習的,我要學著做個姐姐。」
符音這才聽出她話里十分認真的意味,久違的羞恥心上線了。
「那你還是再找個靠譜的人吧,我可不敢當表率。」
她發現連自己都還沒學會,女兒這個身份都沒做好。
李媛媛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怎麼連我們隊長都會害羞了?嘖嘖嘖,世事無常。」
她滿嘴跑火車的習慣未改,嘴上說著世事無常,其實在她二十年自在的人生里,從不知道這個詞有多麼沉重。
符音忙著轉移話題,想到載酒行的事,問她:「上回你不是說幫我練級的嗎?現在多少級了?」
李媛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沒事吧?」
符音一愣,就聽見她接著說:「你怎麼比我心還大,這個時候還想著玩遊戲?」
「……」
我不但不想玩,還得想法子不讓你玩!
符音沒和她多解釋,「你帳號卡帶來沒?」
「帶了啊,我從來都是放錢包里,你現在要玩嗎?」李媛媛說著就去翻包包。
「你覺得這遊戲怎麼樣?」
「還行,可玩性很強,我覺得遊戲商廣告做得不夠,等他們廣告跟上來,應該會有很多玩家,所以這些天我可著勁在練號呢。」
李媛媛把帳號卡遞給她,「你看看裝備,我可是花了大價錢。」
「無恥的人民幣玩家。」符音把兩張卡都拿在手裡,「媛媛,你能不玩遊戲了嗎?」
符音發現自己很難找個借口干涉她,畢竟這是她的私生活,又不犯法又不傷人的,也沒什麼大道理可講,只好單刀直入。
李媛媛顯然沒想明白她這是唱哪出,一臉無辜,「為什麼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