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鬼鬼祟祟(十四)
程清被孤兒院的院長拉住,一時脫不開身,但應該也沒什麼危險,符音順從地離開了,她不敢再耽誤,不然後果難料。
然而力不從心,周南一人哪攔著住一整村的人,很快又有人從後面追上來阻攔符音,符音怎麼咬牙都跑不快,眼看著就要被人追上。
「大姐姐,你放下我。」安安突然開口,他眼睛在黑夜中顯得很亮,聲音卻很暗啞:「你們把我扔在這裡,他們就不會為難你們了,你們快走吧,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符音沒吭聲,她本身就忍耐著巨大的疼痛,又是逃命的當口,哪有空理他,所有的教育得有命才能教啊,可安安不配合地在她背上掙紮起來,符音喝道:「小小年紀想什麼呢,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死去嗎?他們很想活著卻沒有機會。」
安安臉上露出一個不符合他年紀的表情,他冷冷地說:「他們最好是今天就讓我死在這,不然等我有機會回來,我肯定……嘶嘶……」
符音一手捏在他胳膊的傷口上,安安頓時疼得直抽氣,符音反手拍了拍他的頭:「疼嗎?」
安安點點頭,符音繼續說:「你要永遠記著這種感覺,時時警醒自己,不能成為他們這種只會傷害別人的人,他們是人渣,你要過上完全和他們不同的人生,那才是真的贏了。」
安安沒吭聲,符音感覺自己的脖頸處有冰冰涼涼的東西劃過,鬆了口氣,突然發現身後追著她跑的人漸漸沒聲音了。
符音轉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背後火光大作,隨著風勢旋轉方向,很快連成一片火海.丈余長的火舌舔在附近的房檐上,又接著燃燒起來,短短一剎,整個村子都燒了起來,映得天都紅了。
「怎麼回事?」符音愣在原地。
「白承舒乾的,他預謀很久了。」榮西飄到她身邊,嘴角噙著一抹冷笑,「村子里一片混亂,他們切身的利益受到傷害,那副嘴臉可真好看。」
符音隱隱覺得榮西有點不一樣,但一時也沒細想,急著說:「周南程清還在村子里,我得去看看。」
周南和程清本想趁亂離開的,這裡火勢太大,根本不是那些人潑幾盆水就能解決的,可還沒出村,村民們顯然也發現了這點,他們不再急著救火,把周南和程清圍到了當中。
「是你們放的火!」
村民們剛才只是湊個熱鬧而已,現在每家都受了災,一場火把他們的理智都燒沒了,「他剛才就拿著火把,除了他還能有誰!」
程清試圖和村民們解釋,從剛才他們就一直在這裡,想放火也分身乏術啊,周南拉住她,搖搖頭。
這些人此時哪裡還有理智在,與其浪費力氣解釋,他們應該想想該怎麼逃命。
榮西攔下符音:「你不用去了,他們不會有事的,白承舒有仇報仇,有冤報冤,早幫他們想好了後路,不過他自己的下場就很難說了。」
符音聽到這話一愣:「他會怎麼樣?」
「我剛才看到,他把他的帳篷都燒了。」榮西低下頭,「包括那個書盒子。」
這是沒打算活下去了,符音心頭一跳,帶著安安往村外跑去,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都快要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腿了,這才摸上周南的車,周南剛住進她家就給了一把車鑰匙她,只不過符音很少出門,也習慣步行和坐公車,一直沒用過。
好在今天出門時帶著了,符音把安安和自己的安全帶系好,猛踩油門,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飛了出去。
白承舒出現的時候村裡一片愕然,這條道路他曾經走過無數次,今天因為地上擺了很多雜亂的東西,他每一步都走得磕磕絆絆,可他所經之處,村民們像避瘟疫一般遠遠地避開了,就這樣他緩緩地摸索到了周南和程清面前。
「今日之事和這兩個年輕人無關,全是我一人所為。」
他明明是坦白罪行,可村民們的那種忌憚和他的一臉坦然形成鮮明的對比,讓他像是個上位者在昭告天下。
「你們這些年作的孽,該還了。」白承舒一字一句,他的聲音並不大,但周圍的村民突然間就沉默了下來,所有人像見鬼一樣死死盯著他,恐懼簡直寫在臉上,可同時他們卻也彷彿被攝了魂,定在原地不知道逃。
白承舒眼睛周圍的疤痕在黑暗中並不太顯眼,白茫茫空洞的眼睛反倒給人一種悲天憫人的感覺。周南和程清都沒見過他,見到場面就這樣被控制了下來,不由得猜測他的身份。
白承舒轉過身,對他們說:「你們是符音同志的朋友吧,代我向她說聲謝謝,也多謝你們肯仗義出手,這裡剩下的事就不勞你們費心了。」
這句話很委婉地表達了要他們的離開的意思,周南和程清卻沒有動,不管他是什麼人,做了這種事,怕是很難離開了,把他一個人扔在這裡意味著什麼,他們很清楚。
「姓白的,是你……你還活著!」
「他從哪裡冒出來的,他早該死了!」
「村裡一直鬧鬼,原來就是他在搗亂,今天不要放他跑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些村民終於反應過來,有幾人率先討伐起來,其他人也隨之附和,很快場面又發生轉變,白承舒成功把所有人的仇恨都轉移到了他身上。
「我是早該死了,哈哈哈哈……」白承舒仰天大笑幾聲:「可你們也不配活著!」
村裡年輕一點的並不認識白承舒,忍不住問自家長輩,「他是誰?」
孤兒院的院長和工作人員把小朋友都抱離了危險區域,等安頓好後院長一人又調頭回去,身後有人叫住他,「院長,您去哪?」
「你們好好照顧孩子。」院長步履蹣跚,頭也沒回,「我當年做錯了一件事,去和故人道個歉。」
白承舒,十五年前,剛大學畢業,懷揣夢想和幾位同學帶著一腔熱血下鄉支教,然而現實永遠比想像中殘酷,農村條件太差不說,所謂的民風淳樸在相處中也漸漸變為頑固不化,不少同學漸漸堅持不下去,要麼回家,要麼調離,最後只有白承舒留了下來。
當然,現在來看,他也並非全無私心,因為他和安安的媽媽,當時還只有十六歲的方子俞互相傾心了,而最大的不幸是,他們年紀雖然相差不大,卻是師生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