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幕.前夜（下）
「沒錯.……當然，這話由我說出來或許有些冒犯，不過，現在的阿斯特爾，並不具備拯救自己的能力。」
希洛斟酌著措辭，他知道公主殿下現在對自己相當信任，但他也知道，有些話還不是時候說。
「愛麗菲爾斯殿下你也能看到，現在阿斯特爾真正在抵抗的人並不多，小領主們都帶著家眷北逃，這還是在戰局尚未明朗的時候，倘若日後溫德蘭進軍澤地，逼近王都之時，其他的領主們是否還會堅持戰鬥，這很難說。」
「.……確實，我們現在孤立無援。」
愛麗菲爾斯公主想到了在莫德雷德高原上的見聞，貴族們丟棄領民逃跑，令溫德蘭得以長驅直入，而這又導致戰局的進一步加速，牽一髮而動全身，從小小的貴族身上，阿斯特爾這個大國正在逐漸潰散。
「聽斯特拉斯將軍說，西部的阿斯特爾軍已經全滅，而埃爾文老師他們也不知所蹤，現在這片迷霧森林可以算是抗擊溫德蘭的最前線，我們接下來這一仗，也許會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之後戰爭的格局。」
「沒錯，如果溫德蘭獲勝，那麼就是阿斯特爾的全線潰敗，這無論對軍力，還是士氣，都是一個巨大的打擊，而且還會加速小貴族們的逃亡，整個國家很容易就此一蹶不振。」
希洛想到了上一世的局面，當時雖然阿斯特爾取得了小勝，但這份戰果卻並未激勵處於低落狀態的士氣，阿斯特爾全軍籠罩在一種凝重而悲觀的氣氛中，並導致了在貝德維爾平原的致命慘敗。
「想到這裡，我就有些.……嗯，有些不安。」
愛麗菲爾斯公主將右手輕輕按在胸前，她眼中蕩漾著憂鬱的水波，令人憐惜。
「如果真的如希洛先生所說，阿斯特爾需要改變，那麼我們該怎樣改變？」
「這.……」
希洛知道現在的阿斯特爾，高層貴族腐朽不堪，上行下效，導致大部分貴族都紙醉金迷，像北方遊俠里的這幾位子爵，已經可以算是優秀貴族的楷模了，而比如林克斯男爵這樣棄城逃走的傢伙，甚至不是希洛見過最惡劣的貴族。
他知道需要變革，但卻也不清楚到底該如何做，他上一世只是一個普通的玩家，對於政治並沒有太多的了解，論壇里的各種討論也大都只流於表面，沒有徹底的解決辦法，因此，接下來的路，很多都需要希洛自己摸索。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我知道，如果我們無法拿下這場戰爭的勝利，那麼更多的也無從談起。」
「嗯，也對。」
愛麗菲爾斯公主沒有因為希洛也給不出答案而沮喪，她知道這個國家太過龐大，即使想要改變，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而眼下空談也無濟於事，他們必須先贏下這場戰爭。
「不過話說回來，希洛先生居然能制定出這樣詳盡的戰略，真是了不起。」
試圖將話題轉向不那麼沉重的方向，愛麗菲爾斯公主看向希洛翠色的雙眼。
「咳咳，我只是看過一些歷史上相關戰役的史料，再結合一些推演才想出那樣的戰術的，愛麗菲爾斯殿下你也看到了，我的計劃實際上有很多漏洞，只是誤打誤撞而已。」
希洛解釋道，他可沒法說明自己到底為何會對溫德蘭軍如此了解，為了避免公主殿下和其他人產生懷疑，希洛只能搬出了這樣的理由。
還好他在闡述計劃的留了個心眼，故意放出了幾個漏洞，使這他看起來就像是新手異想天開卻歪打正著一般，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懷疑。
「希洛先生淵博的知識，只當一個隨軍牧師實在太可惜了。」
公主殿下打趣著說道，她又拾起了腳邊的樹枝，撥弄著火勢漸小的篝火。
「不如來當王室的騎士如何，雖然在這個時節似乎沒什麼用，但姑且算個貴族身份。」
「愛麗菲爾斯殿下的好意我就心領了，只是我對那些貴族領主什麼的實在提不起興趣，就安心當一個小牧師，挺好的。」
希洛搖搖頭，他倒不是真的不想當一個貴族，擁有一方領土，但那也是阿斯特爾成功擊敗溫德蘭，守住自己的領土之後的事了，在眼下這種狀況下，他並沒有封侯拜相的打算。
「希洛先生，你剛才可是拒絕了我的第一次冊封哦。」
眨了眨眼睛，愛麗菲爾斯公主嘴角帶著幾分笑意。
「呃，殿下.……我不是那個意思.……」
希洛急忙想要起身，他的確是沒想那麼多，但沒想到卻犯了這個錯誤。
「沒事的，希洛先生，你不用擔心。」
抬手示意希洛不用站起來，愛麗菲爾斯公主解釋道。
「我只是隨口開個玩笑，你不必當真，當然，想讓希洛先生你留在我身邊的話倒不是什麼玩笑。」
「呃……」
希洛一時語塞，他不清楚公主殿下的意思，因而只能沉默。
片刻之後，公主殿下似乎也覺察到自己話語中的歧義，雙頰似乎有點點紅暈，她別過臉，清了清嗓子，才繼續說道。
「嗯，我希望希洛先生能繼續幫助阿斯特爾.……」
「好、好的。」
希洛只能木然地點頭，看著眼前的少女略顯嬌羞的模樣，他心中似乎有某種奇怪的情感在升騰，不過很快，這感情又被戰爭將至的緊張取代。
身邊經過了幾名快步前行的士兵，兵器碰撞發出清脆的鳴響，令兩人從先前那種曖昧的氛圍中回過神來。
「接下來將是漫長的一天，愛麗菲爾斯殿下，我認為你最好還是養足精神比較好。」
希洛拍拍長袍站起身，他眺望連綿的帳篷，到處都是行色匆匆的士兵，幾位男爵聚集在一起商討著進攻的方向，遠處，位於營地邊緣的守夜士兵們正緊繃著神經注視森林中，馬兒正裝備著馬鞍，身著半身甲的騎兵在最後一遍確認手中的武器，一副戰爭前夜的氣氛瀰漫在營地里。
「嗯，希洛先生你也得好好休息。」
愛麗菲爾斯公主說道，也站起身。
兩人其實都知道，這將是一個不眠之夜，接下來就是一場很有可能決定阿斯特爾命運的戰爭，如果說誰還能安然入睡的話，那麼他必定是個對這個國家將會變成怎樣已經毫不關心的人。
銀月尤斯蒂婭的光輝照耀著兩個人的臉，希洛注視著愛麗菲爾斯公主的側臉，心中輕嘆一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見一聲戰馬的長嘯，兩人同時轉過頭，看向營地邊緣，一群輕騎兵聚集的地方。
那是曼施坦因子爵，以及他帶領的騎兵隊，他們正在做出征的最後準備，即將前往溫德蘭軍隊所在的駐地，展開戰爭第一階段的偷襲。
希洛沒有言語，只靜靜看著騎兵們緩緩列隊前行。
他知道，戰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