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得意

  一場大雪簌簌落下，太子景桓下了早朝便帶著兩個小黃門兩個小宮女朝敦恪居住的宮中走去。一進院子就看到四五個造型可愛的雪人，而敦恪隻著羅襪站在雪地裏拍手讓宮女快些為她再堆一個雪人。太子自幼憐惜妹妹，快步走到敦恪身邊，將披風解開把敦恪包住，嗬斥道：“知你平素貪玩不守禮，如今寒風入骨，你就穿這麽單薄在雪地裏玩，身邊伺候的人竟都是廢物。”


  聽到了太子的嗬斥，一眾宮女慌忙下跪，呼喊道：“太子息怒。”


  敦恪摸摸太子哥哥的臉，喜笑顏開：“敦兒剛睡醒透過窗欞看到宮女在堆雪人，敦兒忍不住喜歡就跑出來玩了，還請哥哥不要責怪任何人。”


  景桓聞言，摸了摸她額前碎發：“既然是敦兒的過錯，那哥哥就不責怪其他人。”


  進入了寢室內，隻見案上養著一盆水仙，開花數朵，大如簪子頭，色白圓如酒杯，上有五尖，中承黃心，正兀自散著幽香。室內還鋪著地龍，熱氣微醺伴隨著花香，竟讓人有了一絲懶洋洋的困意。


  宮女伺候敦恪換了幹淨的羅襪，又將湯婆子中放了新鮮的銀碳和香丸奉與太子。


  太子對敦恪說道：“知道你頑皮，宮女不敢忤逆你，今天哥哥就把調教好的四個侍者予你，日後就由他們貼身伺候你，教導你詩書禮儀。”


  敦恪打量了那四個人，卻看到上次為自己撿球的那個人，喜笑顏開：“撿球的小哥哥，以後你也要在我身邊嗎？”


  秦堰跪下行禮，聲音溫和：“臣會永遠在公主身邊。”


  “既然這些人現在是你的，那你就為他們賜名吧。”


  “這個撿球的小哥哥就叫‘得意’，另外一個小黃門叫‘洋洋’。”她頗有些為自己才華沾沾自喜，指著那兩個宮女說道：“那個膚白的小姐姐似我平日愛吃的西川乳糖，就叫‘西川乳糖’好啦，另外一個小姐姐就叫‘回馬葡萄’。”


  西川乳糖和回馬葡萄已經十四五歲，正是愛美的年紀，平白得了這兩個名字，都有想哭的心。太子嬌慣公主天下皆知，看樣子這兩個名字是改不了，兩個姑娘正要謝恩時，卻聽到得意說道：“臣覺得叫‘西川乳糖’和‘回馬葡萄’不太妥當。”


  敦恪笑盈盈的眉眼看著得意：“那得意你說說看哪裏不妥了？”


  “若是公主平日想吃西川乳糖和回馬葡萄了，落到外麵言官口中，豈不是會說公主無德，用吃食取代人名，豈不是有了生咥人肉之心，將公主形容為一個妖魔。”


  他的話太子也聽在耳中，暗自點頭心中讚言他是個有想法之人，將他放在敦兒身邊果然是個不錯的選擇。


  “啊呀，那我叫他們什麽好呢？”敦恪苦惱的捧著下顎，兩腮上有瓷白的肌膚從指縫間露出來，得意眼神溫柔看著敦恪，卻見敦恪問他：“得意，那你說叫他們什麽好呢？”


  “臣聞女子十四五歲正是閉月羞花的年紀，‘西川乳糖‘膚白類於梔子，梔子別名’越桃‘就叫她越桃豈不好。‘回馬葡萄’圓臉宜人，不如就叫‘錦葵’。”


  名字都定下之後，四人真是拜見過敦恪公主。太子臨走前叫住了得意，囑咐道：“剛才聽了你一席話，覺得你是個有擔當的人，日後敦兒身邊大小事務皆有你來負責，但是，貼身伺候敦兒洗漱沐浴更衣這種事情，還是由越桃錦葵洋洋來負責，你的身份不由本宮說你自己也應該清楚。”


  得意斂袂屈膝行禮：“臣謹記太子教誨。”


  他進了室內，在門後抖落了一身雪花，隻聽敦恪在裏間問道：“得意，太子哥哥走了沒有？”


  “雪大風急，太子殿下此時約莫剛出了宮門吧。”


  隻見敦恪穿著羅襪踩在地毯上，一蹦三跳的跑到他麵前，獻寶似的拿出一個錦囊，打開之後他才知道那錦囊裏全部是油紙包裹好的小小糖果，敦恪隨意坐在地毯上，將糖果倒出來，喚道：“得意洋洋，越桃錦葵，快過來吃糖。”


  得意蹲下身子：“太子吩咐過臣，每日除了晌午給公主一粒糖果，其他時候都不許讓公主吃糖。”


  敦恪不依，板著小臉：“現在我才是你的主子，我要吃糖就要吃。”


  “那稱隻能如實稟報給太子殿下。”他話音剛落，麵頰上就有個輕輕的吻落下，帶著敦恪身上牛乳的香味。他愣了，一時間手足無措。


  “每次太子哥哥不讓我吃糖，我親親他就會有糖吃了，得意你不喜歡我親你嗎？”


  喜歡，他怎麽能不喜歡呢。可他以謙卑的姿態說道：“臣是伺候公主的奴才，承不起公主的恩澤。”他雖這麽說，但是從糖果堆中揀出一粒獅子糖放在敦恪手心：“這是今日的最後一顆糖，下不為例。”


  入睡前照例是要喂敦恪喝一碗牛乳，生牛乳由禦膳房送來，他們在窗外架了小火爐，將牛乳慢慢煮沸。越桃和錦葵伺候了敦恪洗漱完畢，他捧著白玉芙蓉碗並十二色糖果子伺候敦恪用完今日的最後一餐。


  敦恪柔軟的頭發垂在裏衣上，剛洗完澡臉色紅潤的像熟透的嘉慶子，看到了牛乳先是興奮的大叫一聲，站在床榻上，還不等他捧著喂她，自己就拿過碗仰頭喝完了，似還不知足，她在十二色糖果子中挑挑揀揀，吃了一個梅花包子，揉了揉自己鼓起來的肚皮說道：“剩下的果子你們分食了吧。”


  四人一同謝恩，敦恪指著越得意：“你今日陪我睡。”


  他領旨，安頓好了一切，留越桃在室外伺候晚間的茶水果子，自己洗漱完之後，隻著單衣，按照宮中的規矩，隔著錦被將敦恪摟入懷中，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哄她睡覺，案頭有清供的佛手並幾株臘梅，聞的他昏昏欲睡。突然一個瞌睡打醒，他揉了揉自己雙眼，低頭看到自己身上已經蓋上了棉被，那個小小的姑娘正蜷縮在他懷中平穩呼吸入睡。他心中有對敦恪說不出的喜愛，他原以為長公主會是驕橫無禮的女孩，沒想到卻是個給糖吃一切都好的小姑娘，他伸手輕輕撫了撫敦恪胖嘟嘟的兩腮，低聲喚她：“敦兒，敦兒。”


  敦，篤厚之意。


  恪，恭敬之意。


  他懷中這個小姑娘寄予了皇帝無限的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