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順流而下
黎明,寬闊的河面上四處響起罵聲,在昨天鎖河前,來不及通關的商船隊,爭先恐後升起桅杆上的大紅燈籠,今天要搶著先驗貨早放行。
破軍營三千五百餘人乘坐十三條多桅帆船,水手由軍部緊急抽調出的水師精銳假扮,近五千人擠在十三條船上,用來掩飾身份的貨物便是一袋袋軍糧。進入綺麗郡水面,東海水軍曾幾次上船檢查,高垣座船上前應付,船上沒有違禁物品,唯一可疑處在於護衛人數有些多,揣好銀票的小頭目在船艙中聽到貴族小姐不耐煩的呵斥聲,點頭哈腰退出去,檢查不過就是走個過場。
「校尉,你似乎早就知道沿途不會嚴查?」梅若雪曾忍不住出聲詢問,高垣卻是答非所問:「驕兵必敗,許多精銳營隊,在戰場上悍不畏死所向披靡,最終卻敗在不起眼的細節上,一個斥候偷懶,一名哨兵離崗,一個愛錢愛女人的小軍官,凡此種種看似無所謂,戰時足以毀掉一支精兵。」
水上行船,早晚兩頓飯,曙光初露炊煙已散,水手們忙於檢查船帆木漿,軍官們看到高垣座船上升起紅色旗幟,快步入艙下令準備迎戰,憋了十幾天的軍士們開始整理衣甲軍械。
太陽升起,河邊水寨中,十幾名壯漢搖動鐵制軲轆,清河水面上,兩段鐵索緩緩下沉,等鐵索沉入河底,通行的水路便打開了。
「掛信號旗,讓李子輝裝出船出毛病的樣子,船隊原地待命。」
起錨時出錯,船隊中有兩艘船撞在一起,氣急敗壞的掌柜在甲板上連跳帶罵,手中拎著鞭子,水手們邊躲避邊手忙腳亂在甲板上忙碌,不遠處相繼有商船超過去,同行是冤家,幸災樂禍地指點笑罵,掌柜臉紅脖子粗,扔掉鞭子站船舷邊與之對罵,一口利索的東海話。
「軍部還真費心思,也不知從哪調來黑標長,校尉,你上去偷看幾眼。」
梅若雪躲在人堆后遠遠看了一會,方回到艙中訴說,高垣呵斥的話到了喉嚨又強自忍住,冷著臉看起地圖來,梅若雪意識到犯錯,站好后認錯請罪,高垣抬起頭又不忍苛責,一路上親衛隊長受夠了罪,先是暈船接著學划水,還得裝成貴族小姐騙人。
「去發信號,讓女兵們不用再上船裝樣子,你也換身打扮,白色衣裙太惹人注目了。」
梅若雪進了后艙,換好衣服要出去傳令,高垣看一眼皺眉苦笑道:「怪我,只說借幾身衣服,唉,你在外面套件披風,這身更顯眼。」臨行才得知梅若雪除了軍服就沒便裝,華岳和宇文潔與她身形相仿,換上軍服將衣裙借給她,一紅一白想不惹人注目都難。
太陽升高了,江面上水軍盤查比往日嚴格得多,銀子照收貨物全查,進了船艙才偷偷告知掌柜,別怪弟兄們,一會校尉要來巡查,趁早走,免得貨物讓沒收。
「黑標長發來信號,水軍在船隊旁繞了好幾圈,似乎起了疑心。」
「不是水軍起疑心,方校尉在考查我的功夫呢,讓各船不要妄動,只說主事人在我們船上,將檢查船支過來。」
水寨瞭望台上,方鎮海遠望江中十三條多桅船,最多運一個營,李長弓昨晚騙了他,說什麼破軍營和驍騎營都在船隊中,加上水軍足有上萬人,晚上來不及細查,一早就半信半疑趕來,如今恨不得將李長弓抽一頓鞭子。
走下瞭望台,親衛隊長上前報告:「校尉,河中船隊起錨時撞船了,沒察覺有異常。」
「沒登船檢查,看幾眼就覺得正常!走,老子親自去查,要有違禁貨物,你小子免不了挨軍棍。」
方鎮海甩開大步往碼頭邊走,登船前回頭大喝:「一起去,免得以後在王爺處說老子壞話。」兩名看似標長的軍官跑過來,一個人站在船旁大笑道:「校尉,標下就不去了,哈哈,在清河水面上誰敢撒野。」另一名標長快步跑上船,諂笑道:「校尉,標下陪您去轉一圈,好些天沒上船了,要不帶幾壇酒?」
方鎮海領標營投靠,東海王表面上挺重用,補充兩標水軍,還將防守攔河鐵索的重任交付,其實藉機將他調出要地濱海城。東海水軍數萬人西進綺麗郡,處於攔河鐵索上游,濱海城又有水軍精銳留守,標營夾在兩支大軍中間,若有異常幾天便可剿滅。派來監視的兩名標長心知肚明,平時倒不過於難為,怕方鎮海真起異心拿他倆祭旗,兩人當然不會與他同時登船,總得留一人在岸上以防萬一。
「沒膽鬼,老子要背叛王爺,就你兩人看得住,想喝酒,滾,不許上船了,別壞了老子的軍規。」
方鎮海調防過來,在人前毫不隱諱心中不滿,覺得東海王不信任他,派幾十萬人去前面打仗發財,將投靠的標營全留在後方,每個營的任務都是閑差,話傳到東海王耳中,有人就諫言除去他,王爺笑起來,從繁華之地調去坐冷板凳,他要沒怨言才更值得懷疑,想打仗立功順帶發財,好啊,多賞賜銀兩,派人去傳話,守好攔江索,仗打完給你封個軍團長賞賜幾個海島,王爺不會虧待會打仗的猛將。
監視方鎮海的兩個標長得到消息就動開了腦子,監視歸監視,別惹他,真要舉兵反叛,哥倆趁早溜,回去報信后再引大軍來收拾他,在東海郡不怕童營鬧事,實際上全讓變相包圍住了。
「校尉,那標下就不去了,快些回來啊,今晚喝酒。」
「不許在營中喝酒,晚上要沒好酒,別說老子不給你面子。」
方鎮海站在船頭罵不咧咧,一揮手幾條小船開走了。
「嘿,老子還以為他不會偷腥,看到沒有,親衛中混個女人,怪不得今天突然要巡查。」
「兄弟,別聰明得過頭了,標營的女兵誰不想沾,不少校尉都巴結呢,以後睜隻眼閉隻眼,不出大亂子就行。走,他帶女人去鬼混,哥倆喝酒去,井水不犯河水。」
順利甩掉監視的標長,方鎮海裝模作樣檢查了幾艘商船,收好銀票吩咐親衛隊長:「讓他們檢查零散船隻,大船隊你派人去查,嘿嘿,以後沒事就跑來發財,與那兩個貨對半分。」
又查了幾艘船,方鎮海一擺手,小船朝河中停靠的船隊划來,在甲板上轉悠一圈下去船艙,高垣早等在舷梯旁迎接。
「高隊長,你要送死別拖上老子,說,想怎麼做?」
梅若雪沏好茶捧過去,方鎮海看她幾眼方接過茶杯,看向高垣的眼光就有些不善,瞞著郡主養女人就該殺,臨戰還不忘記帶上。
高垣看他神色不善更加放心,對獨孤英夠忠誠,忙解釋道:「校尉,別想歪了,我也不想要個女親衛隊長,軍部派過來,敢抗命嗎?」
「親衛隊長?嘿嘿,老子明白了。」方鎮海以為獨孤英派來監視高垣,給梅若雪歉意地笑笑,說:「請轉報郡主,方鎮海永遠不會背叛帝國。」
「標下告退。」
等梅若雪出了艙門,方鎮海神色一整,低聲問道:「郡主有何安排?」高垣不答反問:「校尉,標營你能掌控住嗎?」方鎮海嘆口氣說:「很難,東海王不翻臉,學兵對帝國的忠誠沒得說,在草原你見識過,如今局勢不利於帝國,許多人難免會有想法。」
「其它標營和童營呢?」
「指望不上,都讓看起來了,就算忠於帝國,各營的真實戰力,只有衛標和快結業的三巡人,其他學兵還是孩子,總不能把他們拉上戰場。」
情況與預想差不多,東海郡童子營難以派上用場,只能著眼於九家標營的兵力,如能順利匯合也有上萬精兵,但高垣絕不願連累了標營的孩子。
「校尉,放我順利過去就行了,童子營不能亂動,萬一惹來東海王的殺機,孩子們會遭殃。」
方鎮海點點頭,傳言不可信,高垣沒忘記孤兒學兵出身,他換了個口氣:「其它不能動,幾個投靠東海王的標營可以試試,不會連累留在標營的孩子,只是對他們是否真心投靠,我心中沒底。」
「校尉千萬不要與其聯絡,以免讓人出賣,我的任務你很快就能知道,得到消息后,如有可能儘快領兵靠攏過來,要是預計三天內不能與我匯合,就不要輕舉妄動。」
方鎮海滿臉苦澀,望著高垣嘆道:「戰事不利帝國,我卻不能上陣殺敵,將來如何拜見郡主呢?」
「校尉,雙方僅在東海郡就動用上百萬兵力,這場仗皇家不會輕易罷兵,郡主的脾氣你也知曉,她來東部統兵,與草原一樣,分出勝負不是目的,皇家削藩之策,東海王要首當其衝了。」
「早該如此,你的任務我不多問,放心吧,會儘快與你匯合,實在難以趕到時,我也會看住攔江索,不讓它擋住殿下進軍的路。」
高垣想想又提醒道:「我動手後行蹤暴露,東海王必然要查問怎麼通過攔江索,校尉得早有借口脫身。」
「我會想辦法應付,不能再停了,免得惹人懷疑,李長弓所帶那名女兵,以後不要多露面,我來時怕有人記住了。」
「那你回去——」
「怕讓家中知道偷腥,殺了扔進河水了,你讓老子又得背個罵名,我走了,你別露面。」
方鎮海上船吆喝幾聲,帶親衛去了通行處,高垣船上掛出信號旗,十三艘多桅船順利通過攔河鐵索,直到看不到帆影,方鎮海才帶人上岸去,對帝國做了件事,心中的愧疚多少能減輕些。
「梅若雪,將隨李長弓上岸女兵調過來,暗中派人監視,我本想殺人滅口,給你一個機會讓她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