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驛站慘案
京都六座衛城,每個傳送台前都排起長隊,公侯急於回封地,怎會計較昂貴的傳送費,恨不得千餘人轉瞬即到。
「每次最多能送三十五人,還是在衛城與郡城傳,要去各府各城,超不過二十人。」
傳送台往日難得開啟幾次,兩天早晚不停歇運轉,衛城主將擔心出亂子,派名校尉帶標隊鎮守,公侯們攜妻帶子相繼離開,剩下的人要麼慢慢等,要麼冒著風雪去鄰近各城碰運氣。
「退下!去牆上仔細看乘坐傳送台的資格。」
送走公侯與家眷,輪值巡長再不客氣,不時大聲叱喝,將一撥又一撥公侯府的雜役、丫鬟和護衛趕走。平日耀武揚威養成了習慣,何曾將低級軍官看在眼中,有人狗仗人勢還要爭吵,軍士過來不由分說就捆綁。
有頭腦靈活的管家和領隊暗地送銀子疏通,先後帶自家人上了傳送台,其他人反應過來時遲了,各家都在行賄,總有多寡和先後之分,每每聽到以乘坐傳送台資格刁難,等候多時的人群慢慢混亂起來。
「資格?我們沒有,這兩天走的人就有嗎?」不知是哪一家侯府的護衛頭領再難忍住怒氣,帶人衝到台前,將正要登台的隊伍攔下來,氣勢洶洶地責問:「兄弟,不是和你家為難,好不容易輪到我們,他說沒資格!」
「傳送重地,你敢帶人衝擊,看在侯府面子上,饒你一次,再敢胡言亂語,將你們全抓起來。」執勤巡長色厲內荏地呵斥,讓護衛頭領攔住的隊伍中有人打圓場:「兄弟,胳膊扭不過大腿,別一時忍不住氣誤了府中大事。」說時不停給同行做數銀票的動作,暗示他要花錢買資格。
「規矩我自然懂,可他收錢不辦事,還要抓我的人,兄弟,你走吧,我走不成,今天誰也別想再上傳送台。」
「你們沒資格,老實呆一邊去,別攔著其他人。」
護衛首領不是笨蛋,話說得硬但事沒做絕,抱起拳頭大聲喊道:「傳送台一個時辰開一次,弟兄們,就算大夥都能坐,回頭看看有多少人在等候,嘿嘿,我們都上了惡當,銀子打水漂了。」
「這位大哥說的對,等下去沒幾十天休想走完,這些軍官在耍我們。」
「老子不坐了,把銀子退回來,我們騎馬趕路去。」
「沒資格,大夥都沒資格,攔住前面的人,大夥都冒雪趕路受活罪。」
各府的人沒一個善茬,明白上了當,隊伍後面衝出幾十人,各自帶著護衛就站到傳送台旁,紛紛喊著退銀子,執勤巡長看事情不妙,邊使眼色讓手下去找校尉,邊堆起笑臉虛言應對。
「你們儘管讓他退銀子,別攔著別人的路,快開傳送台。」
排在隊伍前面的人更不樂意,眼看快輪到自家了,上當不上當已經無所謂,兩三天能走完,誰願意冒雪趕路幾個月,當下就有不少人出來趕人。
雙方起了衝突,推搡中不知是誰先動了手,一場混戰在衛城開演,吃了虧的護衛們有人拔出了兵器。守台軍官開始還帶手下在一旁看熱鬧,等察覺要出大事,喝令守台軍士們武力攔阻,局勢已不是他能控制,反而卷進了混戰的漩渦。護衛混戰打紅了眼,讓各府留下的家眷、丫鬟和雜役遭了殃,沒有自我保護的實力,在刀槍中慘叫連連,傳送台前血越流越多。
校尉帶親衛隊趕來,攔不住殺紅眼的護衛,衛城主將調集兵力包圍上來,高聲喝叫各方停手,卻不敢輕易下令軍士衝進去繳械,包圍圈中有各公侯府的家眷,傷了誰他都吃罪不起。
「將軍,快下令弓箭手齊射,否則死的人更多。」
李子輝前幾日才接到調令,從近衛軍巡長轉任衛城守軍標長,見主將遲疑不決,跑到他身邊揚聲高寒,主將何嘗不知道快刀斬殺才是最好的辦法,就等著有人先開口,將來好做替罪羊。
「本將修為高些聲音大,李標長,你快去下令攔截。」
李子輝打個激靈意識到犯了大錯,一來事態緊急不能再拖延,二來主將有令不得不執行,心一狠跑去了弓兵隊。
「亂箭齊射,準備——放!」
一輪亂箭射過去,戰團散了些仍未停歇,李子輝下令又來一輪,護衛們終於清醒過來,在衛城主將喝令聲中紛紛扔掉兵器,抱著頭跪在地上,偷眼往四周打量,等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女人和孩子,誰還不知道死罪難逃了。
「搭箭,膽敢反抗者,亂箭射殺!輕步兵,先去將女人和孩子救出來!」
輕步兵一隊隊衝進去,或扶或背將女人和孩子從包圍圈中救了出來,主將下令送去治療,接著下令收繳兵器,等包圍圈中只剩下手無寸鐵的男人,他終於鬆了口氣,騷亂平息了。
「將軍——」僥倖未死的校尉,在親衛攙扶下走過來,衛城主將臉色如冰話語比天氣還冷:「本將令你帶兵看守傳送台,就是怕人多出差錯,唉,事已至此你罪責難逃,來人,捆起來嚴加看管!」
「將軍,標下擅自下令放箭,難免有所誤傷,請軍法處置。」
李子輝走近后跪下,將誤傷的罪責全攬到身上,衛城主將過來扶起他,兩人目光相對一時誰也沒說話,還是李子輝先開了口:「標下是孤兒,還未成家了無牽挂,將軍不必擔憂。求您一件事,我死後,派人將骨灰送去草原學兵陵園。」
「將李標長收監,不許帶刑具,好吃好喝伺候。」
傳送台慘案傳進京都,軍部震動帝國震動,死傷七百餘人,有十幾家公侯家眷死在混戰中,兇手根本無從追查,刑部和軍令部只好先將屍首送回各府辦喪事,接著抓緊審理以求儘快結案。
傳送台加強了守衛兵力,軍部重申無資格者不得乘坐,在衛城等候的人群散了,各府留下的人冒著風雪趕路,謠言在帝國各城蔓延,貴族們眼睛盯向皇家,慘案如何善後成了局勢的風向標。
「陛下,執勤軍官貪贓枉法激起民變,守台校尉得報僅領親衛隊前去彈壓,更將事態擴大,收受賄賂他也有份,是慘案的罪魁禍首。李子輝下令放箭,誤傷近百人,包括兩家侯府家眷,處置不當應視同幫凶。衛城主將雖能及時率兵平亂,也應承擔相應責任。」
案情不複雜,真相很快查出來,刑部大臣當朝上奏。
「按律如何處置?」
「按律,死去軍兵不予撫恤,殘餘隊長、哨長皆斬,兵士終身充做苦役。守台校尉和李子輝斬立決,放箭軍官斬監候,兵士不予追究。衛城主將降兩級。」
老國王不置可否,又問軍令大臣:「按軍法如何處置?」新任軍令大臣到任沒幾天就遇上這等鬧心事,自然要嚴懲以申軍法,出班贊同刑部對軍官所議處置,只提出軍士不應問罪。
「刑部和軍令部所議有差異,軍政部是何決定?」
「陛下,軍政部以為守台兵士執行軍令,對錯應由軍官負責,也不應問罪,其他處置贊同軍令部所議。」
「諸臣可有異議?」
獨孤英出班上奏:「陛下,李子輝帶兵平亂處置不當理應問罪,但他本意是制止混戰,應與挑起事端有所區別,臣以為罪不當死。當時事態緊急,麾下軍官奉令放箭有何過錯,臣應為不當論罪。」
「清輝郡主所言差矣。民者國之本,軍人亂箭射傷近百人,雖有軍令在先,但心中豈不知對錯,與故意傷民無異。慘案傳開萬民驚恐,老臣以為所有放箭軍人皆應嚴懲,如此方能平息貴族怒火和民眾驚恐。」
學部大臣出班反駁,獨孤英厲聲駁斥:「服從命令是軍人本份,臨陣對敵生死一線,如人人有權審視軍令對錯,何來令行禁止之說!」
「郡主,臨陣殺敵自當依令行事,但軍人豈能借軍令掩飾屠殺平民的罪責,將利箭對準帝國貴族家眷,更有犯上作亂之嫌。」
學部大臣撅著山羊鬍子寸步不讓,獨孤英還要反駁,英王搶先出班上奏:「父王,若是平時發生此事,清輝郡主所言自然無錯,如今貴族人心不穩,如不嚴懲人人自危,兒臣以為應照學部大臣所奏,安民為當務之急。」
「刑律軍法俱在,豈能讓無辜枉死刀下。至於貴族人心,我倒要問問英王叔,貴族是眼瞎還是耳聾,豈不知雜役護衛無權乘坐傳送台!守台軍兵貪贓枉法自應嚴懲,貴族知法犯法又何嘗不是咎由自取。」
「清輝郡主,回班去,你們也不要爭了,還有誰有異議?」
查驗銀庫后,老國王下旨讓高垣參加朝會,他只好站到武將朝班末尾,五品校尉服在滿堂紅紫色的三品朝服中格外顯眼。
傳送台慘案,李子輝處置果斷有功無錯,如果拖延下去,死傷的人更多,不料刑部竟要當成幫凶,高垣忍不住想喊冤,又顧忌五品校尉在朝堂上有沒有說話的權利,躊躇不決間獨孤英幾人的爭辯讓老國王制止,如何處置還沒結論,高垣再不敢等下去,萬一國王依學部大臣所奏,李子輝和幾十名軍官就要成冤死鬼了。
「陛下,臣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