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百廢待興
梅英秘密回京不久,國王的旨意傳到草原,委任狀頒發下去,一疊疊銀票如雪花灑落,學兵營地沐浴在浩蕩的皇恩中,歡呼聲在春風裡久久迴響。
「忠誠帝國,勇敢戰鬥。」
休整的學兵,除了早操晚點名,本來沒安排軍事訓練,有些教官曾想加些課程,胡立發現后立即予以制止,學兵大多數未成年,還是一群半大的孩子,別一味當作殺戮的工具,讓他們盡情地玩耍吧,為此還和華自飛吵了一通,最後以梅英支持以玩為主自由訓練結束了爭論。
接過軍部委任狀,擔任軍職的學兵,再非標營臨時任命的指揮員,而是堂堂正正的帝國軍官,於是在興奮過後,自覺地履行起軍官職責,先是零散的哨隊恢復了嚴格的訓練,隨之擴散到整個巡帶動了各標隊。
交出對草原騎兵的直接指揮權,巴吉轉任軍令署長,在燕寧的班底中,是草原最高的軍事職務,見學兵自覺恢復了訓練,哪裡還能坐得住,帶著一幫參謀熬了好幾天,針對草原騎兵的弱點,拿出了一套訓練辦法,興沖衝去找燕寧請求批准。
連說帶比劃,巴吉花了半個時辰才將計劃稟報完畢,期間燕寧一句話沒說,等巴吉合上文書圖冊,淡淡三個字:「知道了。」說完便翻看起桌案上其它卷宗,巴吉知趣地退了出去。
「哎,哎,你是不是太過份了,我聽巴將軍的計劃很好啊,肯定下了苦功,就算你有其它安排,也不能三個字就趕走,當人家是你燕侯府的親兵啊,在草原坐鎮一方的萬夫長,你手下有幾個拿得出手的將軍。」
高垣今天恰好在旁,草原公務人前不能插嘴,巴吉走後給他打抱不平,燕寧抬起頭撲哧一聲笑了:「你啞了,當時我就等你說這番話,好借著你的嘴給巴將軍說明白,人走了你才說,有用嗎?!」
「你讓我在公務場所注意身份,清輝軍官不能干涉草原事物,又怪我不插嘴,裡外不是人,今天我就不該來。」
梅英走前,華自飛和胡立就辭去了軍團長,軍務全壓給了華岳,再難顧上指導高垣,他有事沒事就溜過來,一來想幫燕寧分憂,二來享受片刻的溫存,燕寧也不說破,人後如小鳥依人,人前卻把高垣當成友軍或者下屬的軍官,冷一陣熱一陣讓他心癢難耐卻又無可奈何。
「脾氣長了啊,說你兩句還上火了,走啊,以為我不知道,哼,借口幫我忙騙過師姐,要不要我給師姐說你凈添亂,還——」燕寧看門外無人,壓緊聲音笑罵:「凍手凍腳欺負我不說,晚上還老想賴著不走,呸,臉皮夠厚。」
高垣心虛地轉移話題:「說正事,草原騎兵是該好好訓練,打順風仗還行,戰況稍微不利就想逃,巴將軍的計劃切實可行,你趕緊喊人把他追回來,放誰身上都氣悶。」
「他是軍令署長,軍訓是份內職責,又不是調動部隊出兵打仗,事先需要我批准,大小事都要我點頭,不看我都快有白髮了,變老了嫁不出去怎麼辦,有人如今官高位顯,郡主又不在身邊,沾花惹草誰敢管。」
高垣一抬腳溜了,急匆匆追上巴吉,硬是把他拉去喝酒,如今燕寧的住所有了他的房間,兩人關係是公開的秘密。
「巴將軍,你千萬別生氣,我剛才說過她。」高垣還想多吹幾句,巴吉微微一笑接過去:「高隊長,你說過我相信,嘿嘿,結果怕是又讓燕侯教訓了一通吧。」
高垣臉一紅假裝倒酒,郡主、燕侯和華將軍,有人羨慕眼福不淺,更多的人卻是心知肚明,高垣夾在中間夠難受,三美得其一是百世修來的福氣,三人齊納就只能演繹最難消受美人恩了。拋開三人最敏感的身世不說,還一個比一個聰明,任一個眼一眨都能把他化作繞指柔,李長弓暗地裡做了首詩:破軍校尉勇冠三軍,佳人一笑丟盔棄甲,清輝懼內第一將,丟人!
「別笑我,這回我是真說了,她說軍事訓練是軍令署長份內職責,只管下令執行就是了,何須多此一舉請她批准,要是大小事都得她點頭,變老了嫁不出去怎麼辦。」
巴吉的酒杯停在了嘴邊,高垣原話轉述,一聽就是燕寧私下所說。分權制衡是吏制之本,換作任何人執掌草原,都不會將兵權集中到一個下屬手中,巴吉為此倒是看得開而心無芥蒂,但畢竟不是燕家嫡系,平常處事難免縮手縮腳,生怕惹來貪權的閑話,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古往今來有多少上位者真箇能做到。
「走了。」知道了燕寧的真實態度,巴吉一刻都不想耽擱,起身就往外走,到門口又停下來:「嘿嘿,晚上我設宴,客人你去請,華老將軍和老狐狸兩人一定要到場,還有,酒得你高隊長出,燕侯藏酒,別人偷不出來也不敢偷。」
「是拿不是偷。」高垣話沒說完,巴吉都出了門,兩人在戰場打出的交情,根本不在意細節,不像見了燕寧那般心懷恐懼。
送走巴吉,高垣看看天色,該去督察隊溜達一圈了,別讓李長弓帶壞了一隊人,在親衛簇擁下回到駐地,隊員們分小隊在訓練,李長弓不知溜到哪裡去了。
燕子風辭去了在督察隊的軍職,人卻沒有離開,是燕老侯爺心疼女兒,讓孫子留下來幫忙,可他十天里倒有八天賴在督察隊,和李長弓成了兩個天不收地不管的混混,高垣懶得理別人不敢管。
「看臉色,隊長又挨訓了,弟兄們,長點眼色離遠點。」先給兄弟們提了個醒,燕子風才扔下劍迎上來,高垣權當沒聽見他的話,進了屋子劈頭就問:「李長弓又去自討沒趣了?」
宇文潔和李長弓關係明確下來后,李長弓就成了女隊的常客,讓宇文潔把狀都告到了帥帳,誰知華岳只輕描淡寫訓斥兩句,只說不許影響女隊訓練,結果李長弓跑得更勤,三天兩頭讓宇文潔連打帶罵趕回來。
「什麼叫自討沒趣,我是指導她們射箭,華岳都誇女隊箭術長進得快呢。」李長弓從隔壁鑽出來,滿身都是泥土,不等高垣問就得意洋洋地自我誇獎:「我算了下日子,換防的學兵就快到了,弟兄們哪裡來哪裡去,要回各自的標營。」
分別在即總有一番離愁,高垣坐下后不吭聲,李長弓自顧自往下說:「弟兄們在草原相識,就要分別心裡都不好受,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傷心有屁用,還不如留點念想好。」
「說吧,什麼餿主意?」
「餿主意?!你報給燕侯,包準她投懷送抱,哎,子風,你權當沒聽見。」燕子風嘴一撇,心說我巴不得高垣和小姑雙宿雙飛呢,見李長弓還在賣關子,直接就搶功了:「隊長,打仗時又是放水又是放火,對草原破壞不小,別的我們做不了,力氣活一個頂兩個,開春天氣暖和,到了栽樹的時節,我們走前得把光禿禿的山嶺補上樹苗,聽草原老兵講,砍一棵補三顆是草原流傳數千年的規矩。」
「栽樹?!」
高垣瞬間就明白了,學兵來草原不光是破壞,更要給部落留下實惠,也是直接幫燕寧的忙,戰後百廢待興,數萬大軍少訓練十幾天沒啥影響,但足以讓砍伐得不像樣的山嶺披上綠裝,也給接防的學兵立下規矩,駐守一方建設一方,不但有利於草原長治久安,更能顯示出清輝帝國對草原的優越感。
想明白了就動手,高垣起身就要去找華岳,燕子風一把拉住:「這事不能下命令,那樣顯不出學兵的風格,老規矩,我們督察隊先帶頭,然後女隊跟上來,再說了,樹苗還得從森林裡挖,全軍齊動手,光挖坑不栽樹豈不是惹人笑話。」
「搶完了?嘿嘿,別忘記你不是督察隊的人了,哈哈哈。高垣,督察隊的樹苗我準備好了,就等你下令,明天都能,還有,女隊也在暗中準備,我們動手遲了人家可就搶了先。」
「那還等什麼!你去傳令,今天不訓練了,弟兄們各自準備工具,找不到合手的就用刀槍挖坑,一人栽三棵樹,軍官加倍。我去找華岳報告,離城不請令准要挨軍棍,老子不上你的當。」
督察隊外出栽樹,在軍營引起的反響不大不小,各標隊都在等著主將的態度,而華岳就像沒看見,等女隊一身泥土回城,各標長再也坐不住了,明擺著的事,主將自己都挖坑栽樹,再等軍令怕就要受軍法了,於是一個個跑去帥帳請命,華岳順水推舟,下令暫停軍事訓練,各營各標荒山栽樹種草,具體的區域劃分和出動順序,自有參謀去和燕侯府的官吏商定。
人老幾輩子,草原部落何曾見過外來軍隊不砍樹反去栽樹,眼看著過去的戰場上,小樹苗一棵棵就像列陣的士兵,罪惡之夜燒掉的部落舊址,學兵精心種上草籽,年輕的臉上滿是笑容,部落首領們再無懷疑,大草原上男女老幼齊動手,老祖宗留下的傳統,肥美的草地要用雙手勤於澆灌,不能讓大沙漠的黃沙蓋住草地。
春暖花開,萬物復甦,翠華的商隊來了,馬背上馱滿丹藥等精美的各色貨物,落日的商隊來了,趕著神駿的馬匹,或許三國都有意炫耀實力,清輝的商隊破天荒帶來了各種鐵器,連淘汰的軍事物資都運了過來,商人們在土城外立起了帳篷,繁忙的交易場面中,又有誰去留意腳下的泥土曾經讓士兵的鮮血染紅。
三營從各郡抽調的學兵,在烈士陵園的周圍紮起了營帳,軍旗獵獵,號角聲聲,一萬精兵守護著長眠於地下的先烈,自此而後,四時八節,戰死草原的學兵,石碑前從不曾少了鮮花和供品。
交接了防務,參戰的學兵踏上了回國的路,數萬夥伴留在了草原,許多標隊減員過半,軍旗旁,高舉的招魂幡,走過了三河灣,開進了積翠關,在風中訴說壓抑在心底的悲壯。魂兮不遠長留邊疆,招魂幡只能帶給家鄉親人長久的思念,孤兒學兵,或許連思念也不會有多少,唯有軍旗昭示著先烈的功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