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兵敗棄城
學兵頑強的抵抗意志,遠遠出乎攻城將領預料,十八萬大軍圍城月余死傷過半,兩座土城仍屹立在大草原,城樓上飄揚的鳳旗,無時無刻不在嘲笑敵人的無能。
求援信使一去無音訊,既沒有援兵到來,更得不到有關清輝的情報,反倒是荒漠兵站不時傳來遭受馬匪襲擊的消息,漸漸連端納王子都看出來,傭兵運輸線上潛伏有學兵精銳小隊,阻斷了軍情傳遞,襲擾著物資轉運,所造成的損失絕不亞於戰死個萬人隊,其危害會隨時間不斷突顯。
一個千人隊匆匆離開營地,在荒漠中日夜兼行返回落日邊境要塞,卻只是為了護送受傷的武宗,讓蓋有端納王子大印的書信能當面遞交給守軍將領。
「請武宗大人回稟王子,我即刻出兵接管兵站防務,讓駐守傭兵儘快趕去增援。」
端納王子深得國王寵愛,雖說無權指揮邊境守軍,但從各處抽調人去幫個小忙,於邊境防禦沒多大影響,卻能給將來埋下攀交的機緣,守軍將領何樂而不為。
「將軍大人,在荒漠流竄的學兵,還請您派出精兵圍剿,軍情不能順利傳遞,對前方危害很大。」
兩人圍攻結果一死一殘,讓胡立一刀砍斷了左臂,武宗少了往日的傲氣,剩下來的歲月,註定不會再有以前那般恣意享受,面對位高權重的統兵大將,恭敬的神態更像是謙卑。
「武宗大人想來清楚,嘿嘿,草原和荒漠的馬匪大有來頭,學兵混在裡面,清剿起來不容易啊,我儘力而為吧。」守軍將領沒應承出力不討好的苦差,見武宗有些失望,忙給他送還一份人情:「軍中缺鹽是大事,馬虎不得,大人帶人稍作停留,待我將各城商家存鹽全收繳,派兵護送大人去前方,稍解大軍的難處。」
幾十年和平歲月,統兵將領大多沒經受過大規模戰爭的洗禮,反沾染上不少官場虛與應承貪贓枉法的習氣。說是緩解大軍缺鹽的難處,征繳商戶的食鹽,有多少能送到軍前,一本永遠算不清的糊塗賬。戰爭年代,大大小小各級軍官,哪一個不是腰包鼓鼓囊囊,就連另一個世界的名將岳飛,也只是說「文官不貪錢,武將不怕死」,便可以肅清吏治天下太平。往深處想,也不能全怪武官貪財,兩軍陣前刀槍無眼生死一瞬間,誰不想生前給老婆孩子多留點活命錢,是以歷朝歷代對於戰爭中武將的貪腐,皇家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聰明莫過帝王,軍官戰死疆場,錢財最終還不是進了國庫,活下來了,有了家底自然不會再過多談論獎賞的薄厚,吃了利,以後打仗更踴躍,到頭來爬到高處卻難免過於膨脹,結果王法無情,敵國滅良將死,有幾個朝代能擺脫這循環報應。
駐守在荒漠的兩萬傭兵趕到草原,讓損兵折將的坎塔爾稍微恢復了元氣,缺鹽的困境也得以暫時緩解,坎塔爾去了端納王子奢華的帳篷:如不能短時間內破城,傭兵或許要被迫退兵,等開春后調兵遣將重新圍城。端納王子建功心切,聽到退兵就跳起來,那豈不是承認進攻失敗,開春再攻時,王城不定會派誰來統率,損兵折將捏軟了學兵,卻讓他人到時領戰功,端納一腳踢飛了酒桌。
「下令:各營破城后戰利品歸己,先入城的千人隊,賞萬金賜美貌女奴百名,平民賞賜爵位,奴隸給予自由。抗命者殺!退後者殺!拖延不力者殺!」
節制各營指揮攻城,坎塔爾心底明白,統領仍是端納王子,他充其量不過是副將而已,沒有端納的支持,各營桀驁不馴的萬夫長不會乖乖服從命令,所以故意出言激怒端納,一連串殺字出口,諒各營再不敢陽奉陰違保存實力。
「王子,各營都有死傷,我部還算完整,請讓勇士們上陣衝殺。」
「你戰死了誰來指揮?我要有這本事,父王何必命你輔佐!」端納是在氣頭上卻沒有失去理智,惡狠狠地罵道:「破不了城,誰也別想活得滋潤,你呆在後面指揮,我親自帶軍法隊,敢抗命者,滅族!」
前所未有的重賞,殺身滅族的威脅,端納王子暴躁的性格眾將皆知,惹怒了他,處罰只會比言語更殘忍。
攻城的傭兵變得瘋狂,傷兵都不敢退後半步,爬在地上往前挪動,扭頭回望都會讓後面的人殺死,端納想出的殘忍軍紀:軍法隊殺逃兵領軍功。當幾名部下全戰死的千夫長請求補充時,端納又一次舉起了屠刀:部下全戰死了,你為何還活著?殺!
北城攻守雙方如野獸在撕咬,南城的戰況更不樂觀。
仇星辰營另有任務派了出去,先前又戰死近四千人,兵力有三之一是補充進來的護衛和降兵,初開始除了戰鬥意志差點,與學兵的戰力還沒有明顯差距,等攻防戰進入短兵相交時,戰前裝病、戰場裝死、戰後逃命的現象接連出現,華自飛都不敢讓其以完整標隊上城,害怕陣前倒戈毀了城防。
巫兵傷亡不斷加重,終將各大帝國的約定拋到腦後,把傳染性毒氣包拋向了城中,軍團傷兵急劇增多,華自飛手邊的機動兵力,除了親衛巡就剩下一個標隊,要不是合圍前就得到了梅嶺運來的丹藥,中毒的傷兵得以儘快恢復,南城早就讓巫兵攻破。
「起火了——」
「有姦細——」
「城破了——」
夜半,城內十幾處冒起火光,糧庫、兵械庫、傷兵營傳來雜亂的呼喊聲,華自飛從打坐中驚醒,一把抓住床邊的長槍,就要起來時卻又放下,仰面躺在了床上,拉起被子裝作睡覺。
「軍團長,軍團長——」親衛巡長帶人闖了進來,見華自飛好似剛睡醒,緊張地稟報道:「有敵人偷襲,我們保護你轉移。」華自飛躺在床上動也沒動,扔過去兩句話:「回去睡覺,不許離營。」說完轉身又睡,奇怪的命令讓親衛巡長摸不著頭腦,軍團長說話顯得很清醒,出於信任一揮手帶人離開內帳,下令妄動者軍法處置。
中軍大帳悄然不動,各營的兵將吃了定心丸,跑出帳篷的士兵,在軍官嚴令聲中走回帳篷,慌亂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火很快讓各處守軍撲滅,藏身暗處亂喊亂叫的姦細,一個個死在巡邏隊的刀槍下,十幾人放火呼喊沒引起營地騷亂,北城重歸夜的寧靜,在城頭、在營地、在各個庫房,只有巡邏隊整齊的腳步聲。
天明,華自飛給驚疑的軍官們解開了謎底。
「城門無動靜,說明傭兵沒有大舉攻城,城內能藏多少姦細?巡邏隊足以對付。呵呵,無非想讓各營混亂,天黑辨不清人,讓我們自相殘殺,好藉機攻城,而城內很快沒了動靜,巫兵冒不起黑夜攻城的風險,一個不小心,他們反會炸了營。」
華自飛在南城部署的防禦嚴密無隙,巫兵統帥計無所出,連賴以出奇制勝的毒藥,奇怪地都沒發揮出應有的作用,眼看北城破城在即,一狠心也下了死命令,既然別無良計,那就血肉碰撞,戰爭中最野蠻的一面呈現出來——人海戰術,用士兵的血肉去填平壕溝,用屍骨去砌出登城的階梯,用兵力的優勢抵消守軍的防禦設施。
坎塔爾圍三缺一,有意撤走攻打南門的兵力,讓學兵便於棄城南逃,端納王子以為他想趁學兵渡河時攻擊,果然是良將妙策,到時騎兵的優勢就得以完全發揮,沒有了堅城要塞,逃跑的學兵豈是落日鐵騎的對手,要想不死在弓刀下,除了投降就只剩下跳河,寒天臘月,想從清河游到南城去,無異於自殺。
「學兵投降?酒還沒醒吧,要投降何必等到今天,雙方都殺紅了眼,誰敢吐出降字,不用軍法隊出手,立馬就會讓同伴砍成肉泥。」坎塔爾在帳篷中召集起親信將校,到了透底的時候,免得有人頭腦發熱做了枉死鬼。
「學兵棄城南逃就在這幾天,到時各隊不許入城半步,更不能擅自追擊。」親信將校不明所以,但誰也沒出聲詢問,齊齊答應一聲,到時遵令行事,這就是精兵良將與庸兵廢材的本質區別,信任甚至是依賴自己的指揮官,堅決無條件執行命令,對主將的軍令質疑再三的場面,只會出現在不入流的軍隊,那樣的將軍何談統率能力。
「我知道你們不大明白,唉——」坎塔爾嘆口氣,拿起酒杯示意將校們隨便些,軍中飲酒,他只不過是做個樣子,將校們抓起烤肉,誰也沒有動桌案上的酒碗。
「學兵的戰力遠超出預想,說句喪氣話,讓我與胡立換個位置,絕守不到今天,城早就破了。」坎塔爾的話沒有人質疑,學兵的抵抗之強早讓傭兵心寒,特別是戰到現在,絲毫看不出頹勢,士氣反有越戰越勇的跡象,稍有頭腦的軍官,都不指望能迫使敵人投降,拋開獨孤瑛的因素,投降也不可能,否則敵軍校尉絕不會以自殺式攻擊誓死守城。
坎塔爾破例在戰前詳細解說起部署的原因:「清河上的水軍,我們和巫兵都無可奈何,精銳騎兵追擊,他不與你交戰,躲在河中弓弩夠不著,稍有疏忽突然又出現在軍前,亂箭如雨射殺了多少精兵猛將。千算萬算,誰能想到開始沒有人在意的水軍,反成了心腹大患,讓全殲學兵只能當作笑談。」
「你們大概還不知道,水軍對我們的襲擾只不過是小事,在南城,巫兵的浮橋從沒有完好過三天,一次又一次讓水軍燒毀,巫兵物資損失不計其數,更可怕的是不光有這股水軍搗亂,林中竟然藏有更精銳的學兵,巫兵想造船對抗,最終化作了泡影,先後派出的圍剿精兵死傷慘重,到如今連敵人有多少人都沒搞明白,唯一的收穫就是探聽到了山林有古寨,巴吉帶精兵據守,軍械糧食儲備充足,學兵早就安排有退路。山林作戰騎兵一點用場派不上,巫兵擅長,但不會傻乎乎獨自去和學兵死拼,學兵棄城入林之日,實際上就是我們戰敗之時,沒有了學兵的直接威脅,巫兵和我們絕對是敵非友,而學兵在山林中虎視眈眈,兩軍一旦起了衝突,尋隙各個擊破絕非不可能。」
坎塔爾苦笑著飲完杯中酒,若他真是傭兵統帥,擁有生殺大權,倒是有辦法破解這僵局,可惜三軍主將是端納,攻城時不干涉指揮,等破城後分功勞,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坎塔爾的兵權必定被收回去,那時以端納的才能,任你再解說也無濟於事,他絕不會相信學兵棄城是早有預謀,先依託堅城要塞大量殺傷敵人,再脫離戰場坐觀巫兵和傭兵內訌,兩軍運輸線皆受重創,想固守待援門都沒有,傷亡慘重奪個空城,根本沒能力久居防守,不幾日就得回防,退兵時才是最兇險的時候,聯盟破裂三國混戰,這一場戰爭誰勝誰敗何須多言。
「戰術上沒犯大錯,但在戰略上,不管是巫兵還是傭兵,完敗在學兵手中,我坎塔爾心服口服,學兵戰略狠毒啊,最終三國為了利益和面子,恐怕都不得不承認這片草原屬於燕寧,一個以前連名字也上不得檯面的小丫頭。」
「狼神的使者,呵呵,看似並不多麼高明的把戲,結果卻會有精彩的結局,三國當權者還不得不配合她演下去!」
坎塔爾在軍帳中說是為親信解說,還不如當成在做戰略失敗的反思,打到現在再看不明白學兵的布局,他就不配稱作良將了,可惜的是端納主將絕不會認同他的看法,有心彌補也力有不足了。
白天打得慘烈無比,圍城的將領都在準備接下來的最後戰鬥,任誰也沒想到,當夜幕將草原籠罩起來,北城的學兵悄悄打開了城門,清河的水面上,戰船頭尾相接連成了浮橋,殘存的守軍一隊隊撤向了清河南岸,卻並沒有進入南城,直接隱沒在山林之中,而南城掩護撤退的守軍,隨之也尾隨而去,清河兩岸,只留下兩座讓鮮血染紅了牆面的空城。
每一個學兵都在強忍著淚水,將哭聲憋在胸腔里,就連戰馬也不時扭頭看向土城,哪裡有太多的夥伴屍骨未寒,學兵心中翻來覆去都是郡主的誓言。
「我以清輝皇家的榮譽發誓,七天之內,會帶著你們殺回來,從此南北兩城永世銘記學兵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