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山腹深處
空曠的洞穴里,兩排青銅俑無聲佇立,靠近裡面石壁,尺許高石台上擺放張碩大的青銅桌案,後面跪坐一名長須武將。之所以一眼就認出來武將,是因為洞穴的擺置太熟悉,就像為梅英精心準備的郡主大帳,高台端坐正對帳門,左右眾將依次落座。
高垣在洞室門口停下來,逐一掃過兩排青銅俑,兩邊各有十八個,男女老少高矮胖廋各不相同,在洞頂明珠昏黃的光線照射下,隱約能看出越靠近石台甲胄越顯得更有氣魄,左右首位的兩名青銅俑,鳳翅盔上塑有兩條斜朝後的三尺長帽翎,但卻不像其它青銅俑一樣能看到側臉,兩個塑像似乎正半側著身子與石台上的主將交談。
一路尋來機關重重,每一道拐彎處或多或少都有前人骸骨,山洞盡頭已到山腹深處,敞開的石門后,沒看到棺槨和殉葬品,卻像是離營許久的斥候,身份經受層層查驗審核,終於能進得帥帳稟報,高大威嚴的青銅將軍俑,連正眼都不屑看過來。
耶律奇眼中噙滿淚水,自顧自走向石台,十幾年了,終於再次回到故地,高垣沒有問起,他也從未向人透露過,當年遭遇意外葬身此地的無一不是族人,其中就有父親和兩個叔叔以及四五個堂兄,當時年齡最小的耶律奇被留在洞室外,僥倖沒有讓封進石壁盜洞中,可他也嚇破了膽,更沒有能力破壁營救父兄族人,耶律家族從此一蹶不振,不得不依附部落酋長。
為了起出父兄骸骨,探究害人的墓葬底細,耶律奇十幾年來無日不在尋思破壁之策,裡面的山石鬆軟,用火石極容易開挖,但外面十幾丈堅硬的石層,靠他一個人的力量,無論如何鑿不出通道,曾想等兄長贏得信任獲取兵權,再帶人重返故地一探究竟,但誰知竟為了一把百鍊短刀枉死在戰陣間,耶律奇在獲知死訊那一刻,所有的希望全部破滅,精神恍惚中做了俘虜,言談再沒有往日的謹慎,從而將山洞的隱秘無意中泄露出來,既然此生已無緣達成夙願,何妨讓別人知曉,如能破開石壁,不失讓父兄魂靈解脫。
關押在一起的俘虜大多是奴隸,聽到耶律奇胡言亂語,以為讓兩軍衝殺的血腥嚇破了膽,好心人還勸解幾句,更多的人躲得更遠,他唯一有點權勢的族兄死得不明不白,沒必要再去刻意討好交結小爐匠,以免讓酋長知道後起了猜疑之心。
高垣的拘禁讓耶律奇看到了機會,兄長雖不是死在他手上,但那把刀其實才是惹禍根苗,有這一層關係在,他多少會感到有些內疚,不定真會領兵幫忙,等證實了學兵築城堅守的想法,耶律奇更有把握,多年來日夜愁思,沒有找到延緩山石凝固的有效方法,卻無意中搗鼓出將石頭燒成粉末,遇見水很快便凝固成塊,其堅硬程度幾乎與石頭不差上下。
耶律奇將偶然發現的石灰取名水泥,很清楚如果將燒制方法傳出去,官府築城和民間造房,在絕大多數場合,水泥恐怕要代替掉造價昂貴且搬運不便的石材,廣泛的用途會帶來無限的商機,財源將滾滾而來,但他從不敢輕易透出口風,配方並不複雜,燒制更簡單,生手看幾遍便能學會,消息傳開誰還會在意到底是何人發現,而第一個買主為獲得暴利,殺人滅口並非沒有可能。最為安全的方式是賣給清輝帝國,對依託堅城採取戰略防守態勢的軍隊尤為重要,配方必然難以長久保密,獨孤皇家不會因此卸磨殺驢。
問題是誰會相信他呢?縱然在事實前認識到水泥的珍貴,又有誰有能力將消息直接傳給獨孤皇家的核心人物?選擇相信高垣於是成為唯一可行的方案。不相信又能如何,耶律奇深知泄露出洞穴和配方,高垣絕不會再還自由之身,與其做階下囚,讓始終秘密關押,何不若搏一把,在他最需要的時候死心塌地追隨,奉上最急需的築城材料,以後或真有一番做為。
看一眼青石壁上萬馬奔騰的圖像,耶律奇繞過去,在左側十幾丈外撲通一聲跪下來,三尺寬窄的盜洞,多少次出現在夢中,當年離開時在洞口留下的暗記完好無損,看來沒有人曾來打擾,無人發現懸棺后古墓。
耶律奇跪拜過父兄族人,頭也不回解釋道:「石壁上的圖案暗藏有秘門,你可以用刀試試,青銅鑄造而成,想靠蠻力破開幾乎不可能。當年我父親曾說過,這是死機關,合上洞門后,頂門石從上滑落,會將洞門從裡面完全封死。」、
「唉,挖掘古墓,我以前一直痛恨,如今沒臉再去評判。耶律奇,事情過去多年,你看開些,等破開石壁找到屍骨,不論所說水泥是否有效,我都會幫你厚葬老人家。」見耶律奇跪在洞前沒有反應,高垣收起好奇繼續勸慰:「我是武士,將來會從軍,極有可能戰死沙場,同樣的道理,你們既然選擇了盜墓行業,就應該有死在古墓中的覺悟,呵呵,皆是死於平生所好,又何必徒增傷感。」
「你們大概一直奇怪,山洞裡為何不見毒蛇蚊蟲,似乎還有風,我們前後走了十幾里,一點沉悶的感覺都沒有,山腹洞室不像是古墓?」
洞頂每隔一段就鑲嵌幾顆明珠,在腳下青石路面上,灑下一個接一個柔和的光團,使得山洞並不顯得完全黑暗,穿行在石壁上的壁畫間,朦朦朧朧如同深處幻境,若非拐彎處布置有暗器機關,幾具骸骨明顯死於其下,燕子風都想歡呼高喊,絕對是與情人幽會的好場所,早將恐懼拋到九霄雲外,不覺惡趣味地猜測,以後小姑和高垣該不會在此留連忘返吧。
「耶律奇,我怎麼覺得這不像是古墓!山洞內有風流動空氣清新,誰會將屍體和陪葬品放在其中,天長日久早就風化成粉末了。還有,仔細看這些青銅俑,直接澆築在青石地面上,我猜測應該是在洞室中直接熔鑄,所以這裡比以前拐彎處都要高大寬敞。」
常雲飛話不多但觀察足夠細心,洞室有風無毒蟲,有此結果就行,至於原因沒必要去細究,當務之急是確認青銅俑有無危險,在高垣走近前安慰耶律奇時,他開始檢查三十六個青銅俑,很快發現其中有奧妙,青銅俑雙腳與青石地板渾然一體,腳旁三尺寬窄地面全是青銅澆築,不大可能是將銅水運進山腹。
「當年我們過了好些天才想通青銅俑的秘密,不料讓你一眼就看出來。」耶律奇從悲痛中解脫,高垣的勸解話不好聽,確實就事論事,戰士百戰碎金甲,醉卧沙場含笑死,死得其所未嘗不是最好的歸宿,盜墓賊死於古墓機關,只能說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壁畫后掩藏有通風道,氣孔散落在圖案中,如果長時間站在壁畫前觀看,就會察覺臉上有陣陣威風吹過。我父親曾猜測過,壁畫后的通風道,應該是與峭壁上那些懸棺洞穴相通。」
耶律奇話未說完,高垣三人全緊張地握住了刀,與懸棺洞穴相通,那這洞室豈不是毒蛇的巢穴,隨之又覺得更奇怪,一路走來沒看到一條毒蛇,難道說壁畫的縫隙不夠大,毒蛇爬不進來,想想又不對,能察覺有風吹過,縫隙足夠讓小蛇通行,不約而同打開防蛇藥水瓶子以防萬一。
「峭壁上開鑿出半圓形洞穴,主要用途是將山風匯聚到懸棺縫隙處,讓風能夠一陣接一陣吹進山腹。上百條通風道伸進山腹幾里路,估計其大小足夠讓人爬行,無形中成了古墓防盜明顯的破綻,可也是最危險的通道。」
耶律奇用鐵棒敲打著壁畫,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高垣傾耳細聽,敲打聲沒有空洞的感覺,看來壁畫並不是薄薄一層,盜墓賊就算爬進通風道,狹小的通道里無法實戰手段,奈何不得厚厚的青銅障礙。何況在通道里對三步倒毒蛇防不勝防。
「古墓在峭壁上位置最低,懸棺后的通風道要通過來,必然要有豎井,如果挖掘得足夠深,不需要布置什麼機關,毒蛇摔下去就算不死,也爬不上光滑的石壁,所以根本不需要擔心,毒蛇絕對是當年有意放養在峭壁洞穴,就是為防止有人打通風道的主意,肯定還布置有其它防盜手段。」
「峭壁上掉下的毒蛇,要恰好落在洞口石棺上,萬一摔不死,假以時日豈不是繁衍成群。」常雲飛想到另一種可能,以前沒發生,不代表以後沒機會,耶律奇想想后啞然失笑:「半圓形洞穴凹陷進峭壁,石棺看似孤懸在外,實際上比峭壁表面要縮進來數尺,毒蛇掉落是有可能,怎麼會半空中拐彎落向石棺呢。」
「別忘記強勁的山風,要是毒蛇落下時恰好颳起大風,足以將毒蛇卷過來。」
常雲飛仍舊沒徹底打消擔憂,幾人都覺得有可能,耶律奇嘆口氣,看著常雲飛讚許地說道:「還記得洞口哪位布置七星連珠的前輩嗎?我曾說過,他不在銅陣上下毒,是給大毅力者留一線生機,未嘗不是結一份善緣,真要有毒蛇有那麼逆天的運道,將一段山洞留給其又何妨,呵呵,三十六道拐彎處都有石門和機關,毒蛇鑽不進古墓深處。」
「耶律奇,真想不到山洞能通風,至於毒蛇暫且不用管,我們又不打算在此安家。」高垣打斷了兩人談話,眼前不是討論長久利害的時候,看著耶律奇認真地吩咐道:「我會傳令督察隊幫你起出老人家骸骨,但不會幫著去挖掘古墓,目下緊要的是驗證發現,真要一探古墓究竟,等打贏了仗,你去稟告燕寧,她才是草原之主,也是古寨新的主人,是否挖掘到時由她做決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