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吸血誤會
學兵獲勝回營,仇教練跳下馬就傳令:「各營堅守,無令不得出擊。」命令傳開,打了勝仗的學兵和護衛吃驚猜測,先前急行軍趕路,突然按兵不動,搞不清標長們有何妙計。
高垣謝絕雜役好意,親手給烏雲卸裝洗刷,這一仗它功不可沒,仔細檢查過每一寸毛髮,確信沒有受傷,仍舊不大放心,牽著烏雲在馬廄旁溜達半晌,看不出絲毫不妥,這才交給馬夫餵養,跑去水井旁卸甲洗澡。
「好一顆騎兵苗子!」
王標長站在瞭望台,一直在留意高垣,敵我雙方交戰,只有他和同樣居高觀察的鐵甲頭領清楚,高垣做尖兵對勝敗起了多麼關鍵的作用,仇教練是做了絕妙的戰術部署,可敵人的應變也很果斷,一旦讓後方幾千名重騎兵包抄合圍,破陣的學兵和護衛縱然突殺出來,死傷必定難以接受。
高垣的嗜殺和狠辣,超出敵我指揮官的認知。
速度和力量還好理解,烏雲踏雪天下名馬,學兵十年訓練豈是浪得虛名,勇士駿馬奮勇衝殺,雖然殺人快得不可思議,勉強能夠接受,可俘虜敵人將校,割掉腦袋帶回來就是奇功,千夫長,大草原也就幾十號人,斬獲他的首級,如同草原騎兵殺了學兵標長,那是何等的榮耀!高垣出人意料地將千夫長當人形兵器使用,偏偏無人能夠抵擋,從而瓦解了敵人鬥志,後半段突擊如進無人之境,折返的學兵恰巧解掉護衛僵局,說是無意中的巧合,一切卻又順理成章。
回營后各巡各隊清點人數,大多軍官一時難從戰友死傷的悲憤中清醒,而高垣帶人將兩名受傷親衛送去醫師處,未做停留便牽馬去洗刷,看似不通人情,實戰經驗豐富的教官才明白,做為精銳騎兵,他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人馬合一,說起來玄奧無比,絕大多數騎兵終生無緣,可有時就是那麼簡單,或許只是一個有意無意的動作,厚積薄發之下,就讓戰馬從情感上接受騎手,而剛剛共同經歷血戰,從死神懷抱僥倖逃離,此時人與馬相處,騎手精心照料,獲得戰馬認同幾率最高。這個道理每一個騎兵教官都會傳授給學兵,儘管他們也未必人人能夠做到,可真到了戰場,能遵循教官訓導的學兵屈指可數,運輸營地五六百學兵近千名護衛,將戰馬當作兄弟夥伴照料的人超不過十個,其中就有高垣的狐朋狗友李長弓。
「高垣,你不覺得該給小爺有個交代嗎?」
洗澡時高垣總覺得周圍學兵目光複雜,他走到哪身旁的人都匆忙避開,好像在躲避瘟神,不由得想起兒時的經歷,克父母害親友,山寨的小夥伴起初誰不是這幅模樣,後來隨著殘兵院爺爺們的化解,情況有些好轉,但真心不當回事的也就豹子頭和野豬皮兩個玩伴,傷心往事勾動戰友死傷的悲憤,高垣的臉色變得陰沉,讓周圍人躲得更遠。
「我欠你嗎?有啥可交待!」心情不好說話口氣僵硬,對李長弓更無須偽裝,過去就是一拳,打得他連退兩三步才站穩,不等叫罵就冷臉罵道:「你躲在老子身後,怎麼就不讓流箭戳個窟窿,一點傷都沒有,老天真箇無眼。」
「看在是關心小爺份上,這一拳不與你計較,老實交代,什麼時候練成三箭,竟敢一直瞞著小爺。」
高垣這才明白他要算什麼帳,說來還真是欠人家,當初得到亂箭訣,李長弓就有言在先,拿他當開路先鋒,草原偵查時更是明確要求,修鍊有心得,必須及時轉授,讓他少走彎路。
「李長弓,我是不是你哥們,啊,你連一句問候都沒有,光想著討好處,就不擔心老子受內傷,都陞官當巡長,我要死了,難道你還想回來過把親衛隊長癮。」
兩人嬉笑怒罵是常事,但高垣從未疾言厲色過,今天一反常態寒著臉發火,李長弓不由愣住幾息,很快恢復嬉皮笑臉的神態。
「你常罵小爺是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這話還給你,繼續罵啊,小爺權當聽狗叫。」
高垣懶得再理會,對於好友的臉皮他是越來越沒轍,氣哼哼找片僻靜的草地,仰面朝天躺下休息,權當聽狗叫,說得好,老子不理你,你繼續學狗叫。
李長弓在他身旁躺下來,絲毫不在意臉色,自顧自開口:「以前小爺承認是禍害,你是好人,今個起咱倆換個過,你都敢喝人血,不是禍害是——」高垣挺身坐起來,抓住他肩膀喝問:「誰喝人血?!你給老子解釋清楚,要不休怪我揍你。」
李長弓一點懼怕之色都沒有,躺著直視過來,說得平靜無比:「老子親眼看見,親衛和騎兵不少人都瞅見,做不得假,你還裝什麼委屈!」
高垣舉起拳頭咬牙切齒:「喝人血,你當我是惡魔轉世!親眼看見,見了鬼了,老子忙著給你擋刀擋槍做肉盾,什麼時候喝過人血?」
「那你殺人間隙,幹嘛不停抬手抹嘴,嘴角全是血,嘿嘿,小爺不相信你在品嘗鮮血,別人怎麼看?知道人家為什麼躲你了吧,誰他娘的願意和吸血鬼呆一起!」
「這——」高垣氣苦,放下拳頭坐著發獃,李長弓靜候下文,過了一會高垣幽幽嘆氣:「這事辯解不清楚,還是說正事,你是不是想學一弓三箭?」
李長弓雙腳一弓一彈跳起來,興奮地低聲喊叫:「小爺要說不想,你信嗎?」
「三箭齊發對內勁要求苛刻,你來打我一拳,全力出手,我看看能否達到要求?」
李長弓眼珠直轉,盯著高垣不動手,懷疑地問道:「你確信讓老子出拳,你不格擋躲閃,打傷了怎麼辦?當老子是泥捏的,還是梅英那樣捨不得下重手。」
「不學拉倒,老子本來心情就不好,懶得教你。」高垣作勢就要躺下,李長弓悄無聲息一拳搗過來,正打在小腹,一聲慘叫傳出,他一手捂著拳頭直哼哼,不住放到嘴邊吹氣。
「你他娘的使詐,在小腹藏著什麼,看,讓老子連拳頭都打破,差點骨折,住嘴,別說是檢驗小爺修鍊進境,老子不信!」
高垣解開長袍,從小腹掏出半尺方圓的鐵牌,翻轉過來給他看,裡面是厚厚的皮層,李長弓徹底無語,這是跟他學來的絕招,前胸後背多加層防護,高垣做得更絕,傷人時盡量減弱自家承受的力道。
「咦,李長弓,你嘴角怎麼出血了?」高垣裝作好奇地問,李長弓捧著拳頭直罵:「你他娘的震傷小爺拳頭,我吹氣自然沾了血。」
「這樣啊,嘿嘿,老子還以為你跟我一樣,也是吸血鬼呢。」
高垣說完繼續躺下休息,李長弓眼珠轉了幾圈總算明白過來,打不過人家只好口頭出氣:「小爺本來就不信你喝人血,原來也是怕痛,這才弄得滿嘴血,可你用刀殺人,拳頭怎會受傷?」
「你拿拳頭砸鐵盔兩下,試試什麼滋味。」高垣沒好氣地解釋:「當時老子棄槍引誘,赤手空拳沒辦法,這才兩拳將千夫長打暈,你們倒好,將我當作吸血鬼。」
事實擺在眼前,自家剛剛嘗試過,由不得李長弓不信,抱著拳頭怒罵道:「那你說清楚不就結了,犯得著拿小爺做演示嗎?醫藥費三百兩,你的軍餉以後歸我領,還清為止。」
學兵軍餉,比不上從他身上榨取來的零頭,高垣哪會在意,奇怪地問道:「你怎麼不問,我為何要拿千夫長當兵器使?」
「一來你小子當時確實沒兵刃,敵人殺來順手而已,二來,嘿嘿,你當大家是傻子,為何弟兄們不奇怪,都知道你是故意嚇唬草原人,還別說,這一招真有效,以後小爺不妨試試。」
「你說,這樣一來,我釋放戰俘還有沒有意義?」
李長弓想了會回答:「兩碼事,戰俘是失去反抗之力的敵人,戰後構不成直接威脅,釋放足顯學兵是仁義之師。戰陣間殺人,刀槍弓箭,棍棒斧頭,死在那種兵器下都一樣,我聽老頭講過,守城關鍵時刻,不惜用戰友屍體做擋箭牌,一切為了勝利,沒人會責備。」
「這才像是哥們,不過三箭齊發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練氣突破后,回營練習時自然而然地學會,你讓我怎麼教你?」
李長弓瞪起眼:「少來,小爺剛吃虧,以後還得給你洗涮吸血鬼的惡名,這是應得的報酬。」說時眨眨眼補充:「你說不清楚,這話小爺真信,因為老頭也說不明白,故作高深地說什麼功到自然成,恰好與你說的一樣。」
「那你還來強迫老子?」
李長弓詭笑道:「武宗帝國有一百多個,能稱得上宗師的不過幾個人,繼承容易創造難,大多數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小爺這是在教導你,要探索武道奧妙,別人搞不明白,你去想,不定自然而然地就成為一代宗師。」
李長弓故意咬重自然而然四字,是在諷刺高垣假謙虛,沒有下苦功,哪來的自然成,高垣氣得不輕:「你幹嘛不去想明白?」
「老子一直在想啊,就是越想越糊塗,這才拿你做試驗。」
兩人閑聊話題轉換,可多年後這一幕成為武聖李長弓吹噓的最大本錢,知道逍遙侯高垣怎會出凡入聖嗎?那是讓老子逼出來,千里馬常有,慧眼識英雄的人不多,老子就是這方面的權威,當時高垣才是武士,誰會把他看成落鳳大陸未來最年輕的武聖,只有我李長弓,不但看對人,還交給他可行的方法,我不稱大宗師,高垣都不敢自認。
常雲飛找來,報告統計出的傷亡情況,破陣之戰,學兵死傷一百三十二人,護衛二百一十人,當場戰死一百四十人,所幸親衛隊傷的不少沒人戰死。
「教練傳令步弓兵防守,讓我們騎兵休養三天,什麼活都不派,用他的話說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像豬一樣養膘,真氣人。」
「哎,注意貴族風範,說話要文雅。」
李長弓出聲打趣,三人躺在草地上再開話題胡吹,兄弟戰死在疆場,那是武士的榮耀,心中倒不曾因此記恨,兩軍交戰誰和誰都沒殺父奪妻之仇,死了只怪武藝不精運道欠佳,報仇是以後戰場上的事。
學兵營地加強防守,草原騎兵試探性攻擊幾次,沒有沾到絲毫便宜,白白損失上千人馬,二百架機弩對騎兵威脅太大,遠遠圍住再不挑戰,雙方陷入僵持階段,高垣吸血惡魔的外號從草原部落流出,讓他哭笑不得,索性閉嘴不解釋,總不能每人都像對李長弓那樣變相用事實說話,那還不得累死。
先鋒標隊兵力不足進攻,和敵人陷入僵持,後方大部隊決定戰局的較量方才正式展開。